是夜。
孙策引旧部辞别吴景。
吴景又抽调了军中精锐步卒三千、骑卒二百,尽数交予孙策。
骁将如韩当、程普、黄盖、孙贲、孙河、蒋钦、周泰等,皆追随孙策南下吴郡。
孙策这一走。
吴景这万余步骑,战力直接锐减大半。
到了亥时。
刘备的营寨忽然起了大火。
等吴景的细作渡河查看时,已经人去寨空。
吴景清楚。
刘备自烧营寨,必是趁夜撤兵去海西了!
为了避免纪灵起疑,吴景再次遣人向纪灵报信求援。
纪灵虽然来得很快,但终究是晚了几日。
等大军抵达淮阴时,刘备都入了海西城了。
纪灵没有追究吴景战败的责任,在整编了吴景的“残兵”后,合众两万余人,沿着泗水往下邳而走。
这期间。
兜了个大圈子的韩胤,再次回到了下邳城求见吕布。
“韩胤,你迟了四日!”
听到吕布的责问,韩胤只感觉心中发苦。
小沛到下邳累了七日,下邳到寿春累了五日,寿春到盱眙累了一日,盱眙到下邳途中,韩胤实在是跑不动了。
能在八日内抵达下邳,是韩胤的极限了。
没累死在半途,韩胤都得感谢上天垂怜没下雨。
“温侯,这迟了两日不要紧。”
“重要的是,袁公许诺的二十万石粮米已经备齐了。”
韩胤强忍疲倦,勉励保持名仕的风范。
吕布盯着一脸疲色的韩胤,目光寒冽:“韩胤,诳骗本侯的后果,你可要想清楚了!”
韩胤再拜:“韩某岂敢诳骗温侯!纪将军在盱眙准备了二十万石的粮米,只待温侯去取!”
“让本侯去取,又是何意?”吕布敏锐的听到了关键词。
韩胤硬着头皮道:“刘备尚在淮阴,水路不通,为了保证粮米安全,请温侯派遣兵马和役夫去盱眙搬运。”
吕布忽然大笑起来。
韩胤疑惑:“温侯,你笑什么?”
吕布笑声不止:“韩胤啊韩胤,是本侯小觑你了!没想到你为了袁术,竟能不畏生死效仿郦食其使齐。”
“将本侯的兵马骗去盱眙,纪灵就能一举夺得下邳城;不论是本侯还是刘备,都只能落荒而逃。”
韩胤更疑惑了:“温侯误会了,韩某是真心在促成袁吕两家共结秦晋之好。”
吕布眼神玩味:“韩先生,是真不懂?”
韩胤心有不悦。
韩某饱读诗书,岂不懂郦食其使齐?
郦食其不费一兵一卒,以三寸不烂之舌、兵不血刃就拿下了齐国七十余城,功盖大汉!
韩某正是要效仿郦食其,不费袁公一兵一卒就拿下徐州!
不对!
等等!
韩胤猛然反应过来。
郦食其虽然说服了齐王,但被韩信背刺了。
想到盱眙的纪灵,韩胤的冷汗都流下来了。
纪灵那蠢货,该不会兵指下邳了吧?
“韩胤,看来你也猜到了。”
“本侯也不瞒你,刘备撤兵去了海西,纪灵在淮阴跟吴景合兵,正向下邳杀来。”
“昔日齐王田广听闻汉兵临城,给了郦食其两个选择:若能阻止汉兵,可活;若不能阻止汉兵,可烹。”
“本侯今日也给你两个选择:若能退纪灵之兵,可活;若不能退纪灵之兵,可烹!”
韩胤背脊变得冰凉,汗如雨下。
纪灵小儿!
韩胤又气又怒,堂堂汝南名仕,竟被如此戏耍!
想到纪灵那句“本将,只会执行袁公的军令!”。
韩胤又忽然醒悟了。
不是纪灵在戏耍韩胤,而是袁术本意如此,纪灵是在执行袁术真正的军令!
袁公,为何待韩某如此凉薄啊!
韩胤凄惨一笑,踉跄退了两步。
良久。
韩胤抬头看向吕布,正了正衣冠,又向吕布长揖一礼:
“韩某谋事不成,本当如此,怪不得旁人。”
“郦生曾言:举大事不细谨,盛德不辞让。”
“韩某,愿请一死!”
干大事的人不拘泥细小的谨慎,有大德的人遇到该做的事不推辞谦让,这是郦食其赴死遗言。
韩胤虽然才能不高,但心中有名仕的坚持。
哪怕被袁术用凉薄的方式对待,韩胤也不愿意向吕布低头求饶。
“韩胤,你令本侯意外了。”
吕布敛容正色,脸上也不再有嘲讽。
起身离席。
吕布大步走向韩胤,向韩胤回了一礼。
“本侯不是齐王田广!”
“古语言: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既然袁术弃先生如敝帚,先生何不另择明主而事?”
“本侯虽然是北疆武夫,但向来敬重贤士。”
“若先生不弃鄙贱、弃袁术而助本侯,本侯定当拱听明诲。”
韩胤愕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盯着吕布。
这是一个北疆武夫能说出的话吗?
虽然心中有些感动,但韩胤并未答应:“温侯有兖州名仕陈公台相助,何须再听韩某的败者之论。”
吕布大笑:“胜败乃兵家常事。先生饱读诗书,又岂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本侯敬的是先生的盛德,而非先生的败者之论。”
“陈公台虽有才智但心向袁术。”
“本侯,苦无心腹之交啊!”
“先生也不必急于答应,本侯早已准备了上房,请先生沐浴更衣,在下邳休憩几日。”
“若先生着实不愿,本侯也不会勉强;待本侯退了纪灵,自会送先生离城!”
韩胤更惊。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绝。
吕布向堂下的秦宜禄招了招手,令其引韩胤去沐浴休憩。
韩胤虽然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再拒绝,默然的跟着秦宜禄离开。
掌声响起。
刘标自屏风后走出,笑赞道:“温侯今日,颇似昔日项王拜请范增旧事啊。”
吕布脸一黑:“贤侄莫要戏言,韩胤怎配跟范增相比?难道本侯还得认韩胤当亚父?别忘了,本侯若认亚父,你得称‘祖’!”
刘标眨了眨眼睛:“温侯这是同意将玲绮嫁给我了?要不定个吉日,我去小沛迎亲?”
吕布默然。
这小子坏得很,又来套本侯的话!
片刻。
吕布大笑:“贤侄啊,这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玄德未归,此事待议!待议,哈哈哈!”
笑声掩饰了尴尬。
吕布赶忙岔开话题,正色道:“贤侄,本侯按你说的对韩胤待以上宾之礼,可这韩胤对本侯,依旧是瞧不上啊!”
刘标故作正经:“你看,又急。”
吕布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竟隐隐跟韩胤有了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