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坐下。”
连海也道:“步太太,一起。”
他二人不说还好,一开口,女人吓得一溜小跑回了厨房。
在坐的爷叔顿时搁下碗筷,目光齐刷刷投向季明月。这些目光若有实质,大概能把季明月扎成刺猬。
好一会儿,步安泰才笑道:“婆娘没见过世面,上不来桌,大记者不要放在心上。”
季明月现在大脑一团混沌,话顺着嘴边出溜:“什么叫上不来桌?”
“俺们村,就没有让女人上桌的道理。”说话的是方才拿铁链捆老婆的七叔,他自顾自咪了口老酒,语调带着些自豪。
季明月再度幻视刚才的一切——墙上的标语,被散养的孩子,以及那个没了舌头却仍在无声大呼救命的可怜女人。
什么年代了,还搞女人不上桌这一套,季明月很想给此君的脑子里浇点白酒消消毒。
一股愤懑伴着酒气在胸腔横冲直撞,他冲口而出:“老爷子,你还记得下午院墙上的标语吗,生男生女都一样——”
七叔吃了口凉菜,不屑地哼了声:“记这个作甚?”
“这话没说完,”季明月从盘子里捻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接着拍拍手,“生男生女都一样,不然儿子没对象。”
作者有话说
小季你这张嘴啊,会云多云
第63章有点晕
七叔气得站了起来:“你!”
“你什么你,说的就是你,你儿子没对象。”季明月吐舌头略略略,配上酡红的面色,调皮极了。
桌前无人说话,就令他的声音尤为清晰,一字一句砸在杯中,酒水荡出涟漪。
季明月心脏砰砰跳,更来劲儿了,使出丝滑连招怼他:“叫你不让女人上桌,叫你虐待你老婆,将来你儿子也讨不到媳妇儿,生不出儿子,你们家要绝……”
“后”字还没说完,嘴便被连海捂住,他呜呜个不停,眼珠子也骨碌碌乱转。
七叔捂着心口颤抖了两下,脸都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高血压叠加心肌梗塞。
“实在抱歉,”待季明月安静下来,连海才起身端起酒杯,“我同事喝醉了,口无遮拦,七叔海涵。我代同事罚酒三杯。”
话毕自斟自饮,连闷三口,眼皮都没眨半下。
“大记者好酒量,我陪一个!”步安泰火速圆场,同样举杯一饮而尽,接着话中有话地道,“大家都少说两句啊,来来来。一切尽在酒中。”
“酒?海哥,给我酒,我在下面还没喝过这么好的东西呢,”季明月双眼放光,“鬼生苦短,倒满倒满。”
眼见季明月要自曝马甲,连海梅开二度,捂住他的嘴:“你醉了。”
“海哥你……调戏我,你幼稚!我……没醉,”季明月猛然抓住连海的手,舌头都硬了,“我要是真醉了,你根本没有机会。”
他把连海的手反过来,将手背放在脸上亲昵地蹭了蹭,像小猫贴贴。
动作之间,手指又擦过季明月的嘴唇,几近于缠绵亲吻。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调戏谁。
连海的脸渐渐浮上一层红。
步安泰没绷住,笑了声:“不愧是靠文字吃饭的,讲话都像说相声。”
席间这才恢复热闹。连海与步安泰一个主位一个客位,在圆桌两端相对而坐,各自举杯致意。
酒过三巡,整个世界只剩下推杯换盏。
季明月已经侧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睡相如粉红小猪,时不时动两下,似在做梦。只是手还保持方才微握连海手背的姿势,嘴角也一直勾着,不时砸吧两下。
连海本想照顾他,无奈步安泰不知何时坐到了他旁边,揽住肩头一口一个“兄弟”,说准备不到位多担待,又问农家菜口味如何。
“惊艳。”连海有点无奈,但仍旧和步安泰碰了一杯。有一说一,这酒确实和其他白酒口感不同,辛而不呛,回味绵甜,几杯下肚不但不醉,反而愈发精神。
他目光扫过桌上被消灭殆尽的冷菜热汤:“您未免太谦虚了,这还只是‘招呼不周’的话,村子里真有喜事,我都不敢想有多丰盛。”
步安泰也有三分醉意,拍着连海的背,哈哈大笑。
连海在冥府有个诨名叫“连三斤”,酒量好到可以以一敌十,此刻清醒地将一切尽收眼底,状似无意地问:“说到这个,村里最近办喜宴了吧?”
步安泰收起笑容,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他。
沉默表示认同,而且还是很不情愿的认同。连海心里有数了,眼风往旁边的地面乜斜:“既然是喜事,怎么没听步主任提起过。”
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彼处闪着金粉的零碎红纸。
须臾,步安泰再度举杯敬连海:“真想知道?”
连海很给他面子,仰头把酒杯清空。
步安泰也将酒喝光:“不是我不想说,只是这门亲事实在丢人。”
这下换成连海的目光意味不明。
“大记者知不知道,这年头一对男娃女娃结婚,最看中什么?”步安泰勾着连海的脖子,在他脸上喷出混着酱油汤味道的酒气。
连海既是鬼,又是弯的,这问题踩在知识盲区里。他喝光杯中酒,屏息斟酌片刻,才道:“爱情?”
此时季明月好像是梦到了方才的场景,猛然抬头,双眸紧闭着来了句:“幼稚!”
接着头一歪重新睡过去。
连海:“……”
大记者给的答案的确很幼稚,步安泰摇头,伸出食指,在连海眼前挥了挥:“钱。”
“人都说情比金坚,这话在农村,正好反过来,金比情坚。”步安泰不再喝酒,而是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现在一个男娃想结婚,家里至少要出这个数,“新三件”必不可少。”
他边说,边伸出五个手指。
连海眼前反常地有些模糊,他心想好酒后劲儿都大,于是深吸几口气,恢复清明:“新三件?”
“房,车,彩礼。”步安泰道,“就拿咱们沛州来说,女娃一般要求男方家庭在城里至少有一套精装房,还要配一辆车,还得再出一笔十八万八的彩礼。这么算下来,哪怕是房子只出两成首付,五十万已经是最低的要求。”
“步家村的情况你刚才也看在眼里,乡村振兴是一回事,村民口袋里有钱是另一回事。我们这样的农村家庭,举全家之力,一年能存个五六万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娃子想结婚,只能先向亲戚借钱,后面几十年慢慢还。”
连海捻着酒杯沉思:“结个婚而已,怎么还搞成家庭实力比拼大赛了。”
步安泰颇为不忿:“还不是因为现在女娃少,男娃多!”
商品世界里,供求决定价格,赤裸裸地遵循市场规律。一场婚姻里,有金钱,有利益,有讨价还价,就是没有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