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底线
祝父面色铁青,紧攥着拳头才勉强压制住胸腔里的那股无名怒火。
他环视了一眼四周,低声反问道:“你再说一遍?”
佣人不敢不从,小声叙述道:“顾家的三少爷来了……他在门外等着见您。”
也不知道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祝父微眯起眼睛,嘱托道:“去把我助理叫过来,让他把现场的人和这次年会受邀名单上的宾客一一对上一遍,就是在厕所的也不能放过。”
话音落下之后,才准备走出去看看。
没办法,对这个叫做顾京律的男人,他已然毫无信任。俗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
难不成他这趟来祝家,还能是看看他的女儿而已?
不说俩人已经是分手了的关系,如此城府深的男人,心里真的还放得下劳什子的男女之情呢?
太可笑了。
这又不是什么童话世界。
佣人点点头,领命离开。
而另一边,祝父也走到了大门口。
屋内开着地暖,不觉得冷,但是这门一拉开,刺骨的寒风直接冻得他抖了个哆嗦。
一抬眼,就看见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正笔直地站在雪地里。
漆黑的头发上落着星星点点的白色小雪花。
高挺的鼻子也被冻得通红。又是一阵寒风袭来,顾京律动也不动。
只不过在看见了祝父之后,恭敬地点了下头,喊道:“祝叔。”
“呵呵。”祝父当机立断地想要与他撇清关系:“顾总的这一声,我可受不起。”
按理说,顾京律权利愈发滔天,他是不该得罪的,不说有多亲密讨好,至少也该做到相敬如宾才是。
毕竟野狗急了,咬人是常有的事情。
但他委实是对面前的这个男人喜欢不起来。
害死了自己亲爷爷的东西,猪狗不如!
顾京律抿了抿唇,眼底快速掠过了一丝不明所以的情绪,他向前一步,走到了门口的灰色硬石台阶上,想进去的意思很明显。
“你来做什么?”祝父明知故问,语气里夹杂着数不尽的厌恶。这小子还扮猪吃老虎,骗了他的宝贝女儿。
可恨啊,真的是可恨。
顾京律垂着眼睫,低声问道:“祝愿…她在么…”
不过五个字,彻底惹怒了祝父。
也不再注意什么形象不形象的问题了,他指着顾京律的鼻子就骂道:“少从你那张嘴巴里喊我女儿的名字,你们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这祝家,你动一个试试看也无妨,但祝愿是我的底线,你敢再碰一个,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顾京律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那小姑娘,何尝又不是他自己心里的底线呢。
这条路背道而驰,真的背负了太多骂名。
甚至连再看她一眼都难于登天。到底是担心被里面一屋子的宾客给看了笑话,祝父再一次冷下了脸,语气带着冰凉的气息:“请你离我们家远一点。”
“这道门,你永远都别想再走进来!”
他转过身,准备回去。
门拉开的那一秒钟,忽然,背后传来了“砰”的一声。
顾京律直直地跪在了那层硬石而制的台阶上。
仿佛膝盖都要震碎了一般。
可他却是面不改色,背脊也挺拔得如同一颗松树。
回过头,祝父看了几眼,内心深处说毫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但这种男人,为了报复顾家连虚伪蛰伏十几年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谁又能知道这是不是他所耍的一个小把戏呢?没有丝毫的怜惜。
祝父冷冰冰地从鼻腔里溢出了一声不屑的“哼”,紧接着走进别墅里,狠狠将门给甩上了。
他才不吃这一套!
年会照计划举行的如火如荼。
祝愿没站一会儿就觉得累了,打发掉那几个烦人的后,她在一楼找了块较为僻静的地方,躲了过去。
就光是发发呆,也不觉得无聊。
近来这种走神的时刻,真的不少。
直到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皮鞋,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坐在这儿?”顾半泽笑着问道,手里正好拿着一杯刚倒好的白开水,顺势递了过去。
祝愿接下,有些愣地喊道:“顾大哥。”慢了好几拍,才想到还要回答这个男人刚才问的问题,“不做什么,就是坐坐而已。”
这下是轮到顾半泽有些诧异了,“你一个人就这么呆坐两个钟头?”
瞥了一眼不远处墙壁上的挂钟,祝愿真的发现时间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两个小时。
她有些苦涩地扯了扯唇角,而后又笑了一下,“哈哈,时间过得挺快的。”
顾半则沉默了。
他是祝愿和顾京律恋情的知情人之一。
许久之前,其实有从家里的那个大胖儿子口中多少听到一些,他总是神神叨叨地说什么“三叔喜欢愿姑姑”之类的话。
这些东西在当时听上去太过于荒唐。
所以顾半泽只当是小孩子不懂事,瞎说的而已。直到老爷子去世的头七,要烧纸钱那会儿。
跟在队伍末尾的顾半煜和顾半烟忽然不懂事地吵了起来,他的那位亲妹妹扯着嗓子大喊:“你凭什么一直那么向着祝愿?”
“我都已经说过一百次了,她和顾京律一年前就在一起,是害死爷爷和整个顾家的帮凶!”
这番话,害她被父亲扇了一巴掌。
但全家人也知道了原来顾京律和祝愿在一起过。
这段日子,顾半烟真的偷偷拍了不少他们亲密的照片。
包括光天白日下的小区马路上,手牵着手。
以及,接吻。
和自己父母的想法一致,顾半泽也知道出了这档子事情之后,祝家是不可能接受顾京律这种男人去做女婿的,想必私下里也是严格训斥了祝愿好几遍。要她分手,并且从此以后断绝来往。
这样也能顺理成章地解释了那日在老爷子葬礼上发生的事情。
一切都发生得始料未及,又如同过眼云烟一般快。
事已至此,俩人分手,顾家自然是不会去多说什么的。
不过此时此刻,当顾半泽察觉到这个从小到大也如同他亲妹妹一般的女孩儿是有多失魂落魄时,到底还是心疼了。
他缓缓坐到旁边,轻声开口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很欣赏京律。”
“对他的爱,也不比对半煜来得少。”
祝愿诧异地抬起了头。
顾半泽继续说道:“每个人的出身都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换句话说,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们,也并不一定都愿意。”他到现在都还很清楚地记得那一桩事。
——有一年暑假,他们一大家子出去旅游。
顾老爷子嫌天热没有去,而顾京律则是向来不参与这种家庭聚会,他就好像是生活在这个家里的一个隐形人。
每天打工,早出晚归。
而顾家的佣人在七八月也是有集体的假期可以放的。
就在那一顾家空无一人的一天里,老爷子因为天气的原因有些轻微脑梗,连药都没有来得及吃就晕倒在了地上。
晚上打工结束的顾京律回来看见之后,连忙打了救护车电话。
因为大院私密性好的原因,陌生车辆初来乍到这片区域,很难找到路。
所以那会儿年仅不过十五六岁的他,背上顾老爷子,一步一步走到车子开进来之后,一眼就能看到的显眼地方。
好在就医及时,最后没有酿成太大危害。
而还在旅游的他们,一收到消息就立马启程返回了。
顾父知道事件的发生过程之后,非但没有夸赞顾京律,反而皱着眉头指责道:“爷爷晕倒,你不知道给家庭医生打电话?万一救护车来的不及时,延误了呢?”
真正不知道的人其实是他才对。
不知道这个最小的儿子从小出身贫寒,有限的人生经验里,压根儿就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专门为有钱人家服务的医生。
被称之为“家庭医生”。
他也不想耽误病情,所以做的最大的努力就是背上老爷子,不顾满头大汗也要竭尽全力地向前跑。
一家之主的态度都如此不屑。就更别指望年纪也不大的弟弟妹妹们,能有多好的看法了。
但是顾半泽很清楚。
他的这位三弟,并非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冰冷无情。
真正能够概括形容他的词语应该是“外冷内热”才对。
或许顾老爷子也是在那一次之后,对这位孙子开始改观起来了的吧。
——教育顾京律,变得更为严厉。
祝愿细细听着,心情好像忽然松了一阵。
她反问道:“可是爷爷去世了……你还……”
还不讨厌顾京律吗?
这话她难以说出口,每吐露出一个音节,心脏都仿佛像是在被一把锋利的刀子给生剐着。“我们的讨厌与否,不能决定你和他的感情。”顾半泽笑着回答道:“两个人的事情没必要上升到两个家庭。”
“可能我这话听起来是不负责任了一些,但是愿愿,还喜欢的话,就不要欺骗自己的内心了。”
人都跟要抑郁了似的。
何必呢。
反正人生短暂,不过几十年,不要为难。
想做的,都要大胆做。
祝愿仍然错愕着。
嘴巴是张开了,可是声带却发不出任何一丝声音。
眼睁睁看着顾半泽起身离开,又听见他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出去看看吧,他已经在门口跪了两个多钟头了。”人没被冻僵,膝盖上的伤,至少是不可逆转。
顾半泽说完就走。
因为倘若祝愿真的出去的话,他还能去这小姑娘的父母面前拖延一会儿时间。
过去是以为他们分手就分手,祝愿不过是想玩玩,对待这段感情可有可无罢了。
但是当他今天亲眼看着这个妹妹有多憔悴时,到底于心不忍了。
或许是因为他有个幸福的小家庭,所以才不想看到其他人那么不幸吧。
——在这个世界上,最不该有错误的事情,就是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