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闭嘴听审?那看来很有戏啊!
许阁老心下微动,抽噎着作答:
“陛下不知,臣这半月以来精神萎靡,五脏燥热,常有便血的症状;焉知不是妖魔心怀不忿,已经暗中下手了呢?臣也是因此畏惧难当,才将妖书私自藏起,踌躇不能决断……”
既然是“私自藏起”,就没有给外人过目;皇帝的可怕往事没有流传出去,罪责还可以减轻一等。至于所谓“便血”……以真君所看的天书泄密而言,这恐怕与什么妖魔的“报复”无关,倒更像是对丹药的某些成分过敏,诱发了强烈的反应。许阁老终究不是圣上这般的天生丹药圣体,无法受用金丹法力,本也在情理之中。
但一念及此a,飞玄真君却忽的皱了皱眉:
“你是什么时候拿到这本天……妖书的?”
怎么会对前面讲述金丹的种种内容如此隔膜呢?
许阁老磕了个头,老老实实交代:
“是上个月初三时,臣于家中独坐静思,半空忽有奇光异彩,声响莫可名状;而后便掉下了这本书来。”
上个月初三……
皇帝的脸色迅速变化了。他都顾不得依旧趴伏在地的许阁老,回手从袍袖中翻出了自己的那本天书,哗啦啦开始翻阅。不过片刻功夫,他就瞪住了书中的某处“错误日志”,两只眼珠双双凸起。
如果飞玄真君万寿帝君没有记错,这真是他当日一时暴怒,连戳带点,将天书逼到什么“系统宕机”的时刻;那时天书忽的灼热滚烫,页面上到处都是什么【404】、【锟斤烫】,倒让当时渐渐缓和过来的飞玄真君疑虑万端,生怕是谪仙不悦,在以密咒施展什么奇特玄妙的法术,甚至还特意为此斋戒一日,清清静静饿了几顿来赎罪……但现在看来,谪仙人高不高兴另说,但那些古怪的密咒,估计就是在锁定彼时尚独居静室的许少湖!
天书为什么要锁定许少湖?
刹那间诧异惊异不可明状,更多的却是微妙的不满——他飞玄真君清妙帝君万寿帝君修持数十年有余,克勤克俭事天以诚,夙兴夜寐无一日携带,能蒙获谪仙恩宠得赐天书也在情理之中。但许少湖这种装模作样矫情又恶心的下贱人物,凭什么也能得到天书?
他什么档次,也配和朕看同一本书?
最为紧要的是,也不知那位谪仙人与皇家是有什么难以解说的孽缘,十篇文章里有九篇都是在花式翻新的阴阳皇室列祖列宗,顺带着爆一些能让当事人羞耻得昏过去的黑材料。往日一个人欣赏还不算什么,如今专程投放以供君臣同乐,那种羞耻感少说也放大了十倍有余!
想起天书中种种可怕的爆料,真君的怒火与尴尬重新翻滚了上来!
但真正狂怒的时候,却恰恰是不能大喊欺天的。他强行镇定,漠然开口:
“口说无凭。什么独居静室,天降奇书,这样的一面之词,朕现在不会认也不会否。许阁老位列台阁,朕不能不给你一个颜面;但你府中的下人,却总得要一一查过,才能知道端倪。这也是洗刷你的好法子——到底这书册后面有没有同党,有没有靠山,到底有没有什么英雄好汉,和许家勾结起来图谋不轨,查一查自会明白!”
既然直接收拾许少湖可能招致什么“报复”,那就转换思路,先从下人下手。东厂的功夫花样百出,足够许家的家人死去活来一百回有余。许家人死去活来,真君这口恶气才能出得顺畅!
虽然是“所谓保留颜面”,但宫中亲自下令搜查重臣府邸,只要风声稍有泄漏,许阁老的政治生命变立告终结,将来必定也难逃一条死路。眼见风浪又起,煌煌圣谕逼人而来,许少湖依旧极为镇定,行礼如仪,叩头谢恩。
皇帝语气冰冷:“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雷霆雨露,均为君恩。君父如天,对臣子罚也是赏。”许阁老语气从容:“臣是陛下钦点的进士,是天子门生,陛下便是臣的恩师;二十余年来臣从督察院任御史,之后升都御史,升吏部郎,升尚书,一直到数年前升列台阁,每一步都是陛下的深恩,若说靠山,陛下才是臣的靠山;臣的身家性命,乃至一饮一食一服一御,家中上下的起居用度洒扫迎奉之仆役,无不是陛下所赐。臣粉身碎骨难报万一,唯有叩首谢恩而已!”
这一句话镇定自若,谦卑恭敬,大得重臣之体。即使皇帝热血当头,火气也不能不暂时一歇。而火气刚刚一降,真君便敏锐意识到了许少湖话中的关键——许府洒扫侍奉的仆役,各个都是东厂挑过后由司礼监赐下的,其中不知道有多少的密探线人;日有日报夜有夜报,无时无刻的向宫中传递消息。
如今大案骤起,且不说让东厂自己审自己人是何等滑稽可笑,如果许府真有什么“勾连”、“同党”,那岂不是连东厂都不可信任了?!
东厂不可信任,内阁重臣不可信任,现在皇帝操起刀子,到底该杀谁的好?
真有这么多的同党,他飞玄真君的位置还能坐得稳么?
……而且,贸然指斥东厂牵涉天书,似乎也不太合理。飞玄真君的情报渠道不止一条,从其他的消息源来看,东厂这数月以来还算正常,即使有一二异样的举动,那多半也是因为皇帝的狂悖昏乱,不可理喻,与大太监们无关——上位者当然可以怀疑一切,但随意摧折至关紧要的暴力工具,仍旧是不利于团结的。
虽然匍匐在地,许少湖仍然感受到了顶头老登的迟疑。这微妙的迟疑验证了他的猜想——老登掌握的信息其实不多,所以很难准确的作出判断;如今狂暴躁动不可遏制的君王之怒已经被时间拖了过去,所剩的只有难以解释的疑心;只要自己尽力将水搅浑,就还有一线生机!
他果断抬头,做悲切之状:
“此外,臣大罪滔天,本就罪不容诛。陛下愿意保留臣的体面,已经是法外开恩,更令臣感喟莫名!罪臣当日收到这奇书之时,心中也难免升起妄念!这数月以来朝中政潮汹涌,夏首辅渐有隐退之意。罪臣不自量力,也希图过这首辅的位置。因此天降奇书之时,罪臣才被迷惑颠倒,秘密珍藏,自以为是上天降下谕令,要让臣辅佐圣君,掌中枢之副……”
“迷惑颠倒”?真君皱了皱眉,捡起太监从许阁老家搜来的那本天书——方才他暴怒未止,扫了一眼后立刻丢开,如今仔细一看,许家天书的封面虽然相似,却略有不同:
《工作日志(副本)》
副者,辅也。内阁本就是掌中枢之副,许少湖看到这么一个名字,心中生起妄念也不算奇怪。
当然,这妄念也只能是妄念了。夏衍流露出告老的意思之后,飞玄真君不是没有考虑过清流上位的可能。但现在许少湖闯下这塌天的大祸,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