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的一众臣子们议论纷纷,固然是对淳于越的幸灾乐祸。
但更多的,还是一种茫然。
虽然赢渊监国的时间并不长。
甚至他监国这段时间,整个朝堂一应人等没少抱怨他各种不按常理出牌。
但所有人不知不觉间,却已经有些习惯那个坐在上首的年轻身影了。
他或许不如他父皇那般一言九鼎、霸气绝伦。
他还有很多让人诟病的地方,腹黑、小心眼、记仇等等。
但有一说一,众人却偏生慢慢的就习惯了。
甚至发自内心的觉着,似乎只要这位永远带着笑容的公子还在,似乎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
他们需要做的,仅仅只是听吩咐干活就行了。
其他的,自有这位监国公子定夺。
可结果呢?
这么一个逐渐收拢民心、建立威望的监国公子,居然被淳于越给气的吐血了?
一时间,不少人虽然没那么阴阳怪气的议论,但看着淳于越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善了。
而就在整个朝堂将要彻底乱做一团时,一直不曾出声的王翦缓缓起身,看着众人,猛的一声爆喝。
“肃静!”
这一声,有如虎啸山林,仅仅只是开口便已然让人觉着煞气逼人。
一时间,所有官员立马死死的闭上了嘴。
没人会在这个时候跟王翦对上。
别看王翦一直装病、装死,在朝堂上不怎么说话。
那是因为,他这等柱石一般的重臣,要么不说话,说话那便是绝对管用。
而看着王翦站了出来,原本就面色煞白的淳于越却宛若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情不自禁的朝着王翦开口道。
“王老将军,我冤枉啊!”
“我没看不起百姓啊!”
“那赢渊是误会我了啊!”
“还望老将军能搭救我一把啊!”
作为代表儒家押宝在扶苏身上的头面人物,过去一段时间淳于越对于赢渊的关注可不低。
也正因为一直提防着赢渊,所以,淳于越比一般人更加清楚赢渊出手到底有多狠。
往常这厮被人瞪一眼都恨不得踹一脚还回去。
结果他却把这煞星气得吐血了,那岂不是‘危在旦夕’?
虽然儒家讲究‘朝闻道夕可死矣’,可他淳于越也没闻道啊。
这要是这会儿就死了,那多冤啊!
可面对淳于越这拉下脸来的求救,王翦却只是冷哼了一声,头都没回的缓缓坐下。
开玩笑,他乃是军方出身,而军伍之中,九成的人都是淳于越口中的连纸都不配用的泥腿子。
可就是这些泥腿子,舍身忘死的为大秦搏下了这一统天下的大好局面。
甚至,正是这些人的牺牲和英勇,成就了他王翦的灭国之功。
如今这淳于越一口一个泥腿子的,王翦没上去给人两脚,已经是这些年修身养性的结果了。
王翦的坐下仅仅只是淳于越苦难的开始。
就在王翦坐下后,往日里对淳于越最是亲热、敬重的公子扶苏,此时脸上再无半点笑容,一双眸子死死的看着淳于越开口了。
“淳于老师,哦,不,淳于博士!”
“你自我扶苏幼时,便教导我儒家经义、孔孟之道。”
“儒学中,你常说的一句便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此言,扶苏深以为然,为此不惜这么些年都为父皇不喜。”
“可我觉着,此乃我一生所学自当一生坚持,我不能辜负老师的信任和教导。”
“可如今,你这位教导我民为贵的老师,言语之中却不见丝毫对百姓的尊重。”
“六弟被你气得吐血,可本公子同样也很生气。”
“这里,我有一问,这便是你真正的儒学麽?”
如果说王翦的拒绝让淳于越觉着头皮发麻的话,那方才公子扶苏的这番话就是绝杀了。
淳于越这会儿是彻底慌了。
“不!扶苏!老师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你听我解释!”
淳于越的否认,扶苏压根就没有在意。
他抬头看了看上首。
原本应该在那里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此刻已经不在了。
可唯独桌案上那醒目的血迹,却在告诉着众人,方才发生了什么。
扶苏看着那一片血迹,双眉一皱,扭头看着焦急不已的淳于越,叹了口气道。
“看来,父皇说的果然是对的!”
“我扶苏这些年,学的都是些糟粕啊!”
淳于越满脸惊骇的正要开口,可扶苏却直接看着淳于越道。
“淳于博士,我扶苏,乃大秦长公子,自当事事以大秦利益为先!”
“大秦的百姓,乃是我大秦稳定的根本。”
“既然你看不上我大秦的百姓,那你我便不是一条路的同行者了!”
“道不同,那自然不相与谋!”
“既如此,那自今日起,你淳于博士便不再是我扶苏的老师了。”
“你我二人,师徒缘分已尽!”
“以后,还请淳于博士自重!”
此时的扶苏,哪里还有半分往日里的温润君子模样。
一众朝臣惊讶的发现,当这位大秦长公子真的拉下脸开始爆发的时候。
简直跟那位如今离开的六公子一模一样啊。
可扶苏这番话,落在其他人耳朵里没什么。
但落在以叔孙通为首的儒家官员耳朵里,那不啻于旱天惊雷啊。
“公子,不可啊!淳于越方才不过是一时情急而已!”
“对对对!公子,我方才真不是这个意思,公子莫要如此啊!”
由不得儒家官员们不着急啊。
要知道,他们之前能在朝堂、民间都拥有一定的声望、筹码,可不是他们有多厉害。
说白了,就是因为他们提前押注,然后教出了个大秦长公子扶苏而已。
若不是有这位身份特殊的大秦公子在,儒家何以在天下闹出偌大动静?
真以为能被称作百里侯的县令,会在乎你一个儒家子弟所谓的名声?
甚至,儒家真正在意的也不是眼下多大的声势。
他们所期待的收获,乃是扶苏将来能执掌大秦行使分封制。
到那时,才是儒家最为辉煌的时刻。
可如今扶苏当场宣布,和淳于越断绝了师徒关系。
那之前所有的算计,岂不是都没了?
这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