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王鹩瞅着李斯想说又不说,吞吞吐吐的样子,眉头拧成了疙瘩,急问:“丞相,你倒是开口啊!到底是不是?”李斯无奈之下,只好点点头回道:“扶苏殿下确实救了陛下一命!而且本相观察这些日子,殿下对陛下的孝顺之心,真是可昭日月,找不出半点毛病!如果我的那些不成气候的儿子们,能学到殿下孝道的一丁点,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王翦猛地一拍大腿,笑得拍手叫好:“这就对了!老夫眼光没错!凭殿下的才华和谋略,绝对是明君的料!再加上殿下心地善良,对陛下如此孝顺,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亏你们急急忙忙把我叫来,我还以为扶苏要惹什么乱子呢!我就说嘛,别的公子或许会闹腾,但咱们大秦的太子,未来的储君,怎么会胡来?未来的大秦国,早晚是殿下的!到时候,如果老夫还活着,一定全力以赴,辅佐殿下。”丞相李斯没想到太师喝了两杯酒,就晕晕乎乎地开始力挺扶苏,心里暗道:吃了饭嘴软,真是。
李斯苦笑说:“话不能这么说!殿下虽然功勋卓著,为我大秦屡建奇功,封王都不足以表彰其功,但殿下的志向和野望,远远超过了守护陛下那么简单!”
王鹩一时愣住,反问:“你什么意思?殿下的远大抱负,老夫从他书信里附带的河西走廊地图就能看出,他的志向的确高于陛下!不仅想平定漠北,还想与我们关中的大军一起西征,”
“殿下是有点狂妄,说要分享战功给我们关中大军,但年轻人嘛,能理解!要是我有他那样的威望,说不定更狂,看不起这世间万物。偏偏他见了老夫,还这么谦虚,真是少见!”
李斯瞪着眼睛看着王翦,这老顽固实诚得像块榆木,自己都这么暗示了,他却不去想皇权的争斗,一个劲儿地说着征战的事,还不停地夸扶苏。
于是李斯坐正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说:“太师,你想得太简单了!我们都看好扶苏,认为他对大秦有功,又救过陛下,被立为太子,将来成为天子,是理所应当!可陛下却不这么想!”
“哦?”王蒻被他这一说搞迷糊了,诧异道:“你不是说陛下病重时,下了遗诏,要送到长城给公子扶苏吗?让他赶紧回来料理后事,这明显是让扶苏继承皇位。现在扶苏平定了漠北,立下不朽功绩,不是正好吗?”
丞相李斯点点头,只能直接对王翦说:“不错!陛下确实有这个想法,但当时是一回事,现在又是一回事!陛下病重时,是想托孤,让我们这些老臣辅助扶苏殿下,让新皇顺利即位!”
“可等陛下病情稍有好转,身体日渐恢复,想法就不一样了!说到底,陛下还是舍不得他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不想退位!”太师王恍然大悟:“哦!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早点说啊,害我瞎猜半天。哎呀,这事确实棘手。咱们身为臣子,这种皇位争夺的事,就别掺和了!”
“是啊!”李斯怒道:“你这老顽固,虽说是直性子,但滑头起来比泥鳅还滑!真是老姜辣得很。你以为我想掺和?
我是被陛下天天逼着,身不由己啊!
我要是在咸阳丞相府,肯定称病不出,天天歌舞升平,喝酒享乐,才不卷进这皇位争夺的浑水!万一弄不好,我这条老命没了不要紧,还连累一家老小,毁了整个家族!”
太师王蒻苦着脸,长叹一声:“何苦呢?早知道,我就躲在太师府,装聋作哑,说什么也不趟这浑水了!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既然知道内情,也知道这么棘手,根本不是咱们能决定的,还把我拉下水!这心机,该罚!”
两人把话说开,顿时互相埋怨起来。
最后,丞相李斯夺过王蒻的酒碗,一口喝干了杨梅酒:“事已至此,你埋怨我没用!让你儿子王贲来云州,是上面和殿下的意思!御前侍卫也是陛下派去通知你的,没想到你这家伙这么积极,风风火火地来了!你自己跳坑,能怪谁?”
王翦一琢磨,倒也是这个理,说不过丞相,只好拍拍大腿感叹:“苦啊,真是苦啊!”
李斯悠闲地说:“苦也罢,甜也罢!这酒多甜!太师既然来了,就别走了!来都来了,安心待着,和我一起好好劝劝上面,再劝劝扶苏殿下,咱们俩当和事佬,岂不美哉?”
王蒻没好气道:“陛下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倔得很。但我们身为臣子,又不能说陛下不对,遗诏都准备好了,他又不愿退位!出尔反尔,这不是让人为难吗?”
李斯惊讶地看着王翦,这老家伙够直爽,什么都说!但这只限于在他面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真到了上面那里,保证这老家伙恭敬得像条最滑溜的泥鳅王!
丞相李斯颇有些感慨地说:“到现在这地步,我也不瞒你了,何止是棘手!你以为扶苏殿下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那时候陛下身体刚好转,刚松了口气,就册封扶苏为太子,你知道扶苏殿下是怎么回应的吗?”
王翦给自己倒了杯杨梅酒,边喝边随意问道:“扶苏还能说啥?无非是领命谢恩呗,父慈子孝,也就只有扶苏殿下能继承陛下的皇位,带领我们大秦走向辉煌!”
李斯咳了一下嗓子:“扶苏殿下说,父皇,您老了!早该颐养天年啦!”
王听了这话,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咳得连连,眼皮直跳,惊讶地问:“真这么说的?”
丞相李斯叹气道:“哪能假?我听得清清楚楚!当时可把陛下气得不轻,紧接着扶苏殿下就请陛下检阅他的十万大军!还以要好好休养为由,把陛下的车驾请去了云州!说这是软禁也不为过,事情就是这样,陛下能说什么?我又敢说什么?
太师王翦只能苦笑:“罢了,罢了!看来陛下和587殿下都不是省心的主!咱俩都是臣子,明哲保身才是正道,皇权争夺的事尽量别搅和进去!他们父子间的事,咱们旁人,老话讲得好,不插手医家事!”
“咱们都这把年纪了,子孙满堂,还有什么好争的?殿下书信里说我老马识途,壮志不减,还问我廉颇老了还能吃几碗饭?我老人家可不生气!”
李斯也是苦笑:“谁说不是呢!也只能这样了,只是身不由己啊!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俩还是痛快喝一杯吧!”
李斯和王,一文一武,经过这一番掏心掏肺的交谈,总算达成了一致。
这时候,府里的仆人突然来报告:“回禀丞相、太师,陛下召见二位,去梨花园消遣,说有要事相商!”
李斯一听梨花园三字,便乐意前往,有点激动:“陛下要见我们俩吗?”
仆人也不藏着掖着:“还请了扶苏殿下!另外,赵府令正陪着陛下呢。”
丞相李斯立刻猜到陛下的意图,这是要跟太师王翦提立赵女阿房宫主为皇后的事!所以陛下才大张旗鼓,连扶苏都叫去了梨花园,平常就算传唤,也只让他去。
李斯打发了仆人:“知道了!你先去告诉殿下,我们即刻就到!反正万园之园里车马多得很,我对路熟,我带太师去梨花园。”
“是!”仆人退下,匆忙离开了金谷别馆。
王翦推辞不去,告诉李斯:“陛下召见,按理应去。但如果陛下想回咸阳,当面和殿下提这事,再让我护驾,万一双方僵了就麻烦了。你就说我还醉着,没醒呢!”
李斯摇摇头:“这可不行!”
王翦苦口婆心劝道:“咱们不是商量好了,不卷入皇权之争嘛,你要是没办法,就装病!我装醉!回头让仆人去禀告一声就成了。”
李斯笑着说:“你放心吧!陛下召见咱俩,不是要谈接驾回咸阳的事,是别的事!这事不办成,陛下还不想离开云州呢!嘿嘿,走!我带你去梨花园,享受享受!泡个澡,蒸个桑拿,再捏个脚!”
太师一愣:“啥?蒸桑拿、捏脚是啥?”
“走走走!”李斯拉起王的衣袖:“你都没体验过梨花园的好!我时常伴驾,隔三差五就往梨花园跑,保证你泡完澡,蒸一蒸,通体舒畅,去掉你身上的酒气,再去见驾!”
太师王只好答应:“好吧!但咱们得说好,口径一致!一旦陛下提回咸阳,我就装不知道,借口和殿下商量西征,你得帮我兜着,劝陛下别急着回去!”
李斯拉着他,随口答应:“知道啦!你这老狐狸,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放一百个心,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王瞥了眼又开始吹牛的李斯,无奈地摇摇头苦笑。
二人乘坐园中马车,沿途欣赏风景,李斯向王介绍殿下的万园之园,这么大一片地,亭台楼阁数不胜数,却没有宫殿楼宇,这让王对扶苏更加放心,显然没有僭越的行为,他连连称赞。
到达梨花园时,只有赵高在外头笑眯眯地盯着太师王,意味深长地说:“陛下召大家来,说是泡澡、蒸桑拿后,再到园子里的老地方捏脚!晚宴就设在梨花园,陛下做东,只宴请殿下、太师和丞相三位,当然,还有老赵作陪!”
王一听,陛下说要还席,却只请了他们三个加上赵高这近臣,显然有重要事情商量!这让他不禁忧虑起来,如果宴上陛下和殿下意见不合,他又该站在哪一边?
李斯却显得很轻松,点头笑道:“这样最好!先泡澡,蒸一蒸,回头老地方见!太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