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一看太师父王翦喝得醉醺醺的,就吩咐身边的小厮,把太师父送到桃园后面的那个金谷小别墅里休息。
那里原本是用来接待贵宾的,修得特别豪华,虽说地面没铺金子,但栏杆是玉的,墙是红的,瓦是绿的,梁上雕花,屋顶画龙,什么高档玩意儿都有,就连房梁柱子都涂了好几层金漆,闪闪发光。丞相李斯和王离搀着太师父王翦,到了金谷小别墅,发现就这么五个院子,比他们在咸阳城里的丞相府正房还要气派!“我原以为殿下会让太师父在偏房将就一晚,没想到桃园后面,竟藏着这么个好地方!老夫在宴席上也喝多了,正好也在这里休息一下。“
李斯告诉王离“五八七”,让他回去宴会上,给陛下和殿下汇报情况。
李斯和王翦就住在了金谷小别墅,自然有人伺候着。
李斯嫌王翦打呼噜声音太大,就去了后院,一看,这儿有古琴,有书架,窗户明亮干净,李斯本以为书架上摆的应该是儒家孔子孟子的书,像《礼记》《春秋》这些经典。没想到却翻到了《道德经》、《庄子内篇》,甚至还有《周易》!李斯暗自纳闷:“扶苏殿下平时那么尊重孔孟之道,怎么也开始研究起老庄道家的东西了!”这些书籍,李斯年轻时在临淄的稷下学宫也曾粗略学过,结果被老师荀子批评得一塌糊涂,就没再碰过了。李斯回头,猛然看见墙上挂着一幅字,上面用隶书写着“道法自然”四个大字,落款正是公子扶苏!丞相李斯深吸一口气,他对篆书书法很有研究,一眼就认出了扶苏的这四个字,笔法类似程邈发明的秦隶,当初程邈发明的三千隶书还得到过始皇帝陛下的赞赏,但扶苏的隶书显然更为飘逸!“人依地,地依天,道依自然!看来殿下非常推崇道家的生活哲学,这就奇怪了,难道殿下要放弃孔孟之道了吗?“
李斯心里琢磨了一阵,回头打算找殿下探讨探讨,就像在稷下学宫和韩非子辩论那样,要好好问问扶苏殿下,到底看中了道家的哪些方面?
然后,李斯就在书房的榻上躺下,吩咐仆人点香,如果不是顾虑这里是扶苏的府邸,而且还是前院的金谷小别墅,他都想叫人来弹琴了。
此时,桃园的宴席已经接近尾声。
扶苏见秦始皇也酒足饭饱,显得有些困了,就告诉大家:“今天的宴席,大家都很尽兴!卫将军,你们先去南车余议庄等我商议军务!我先送父皇回去休息。“
秦始皇一听,扶苏还要召集将领开会,摆摆手说:“不用,你忙你的,朕让赵高送朕回得月楼就是!“
赵高和胡亥坐在宴席的最后一排,吃饱喝足,正愁没事做。
听见陛下召唤,赵高连忙凑过去,赔着笑脸说:“殿下,还是让老奴来服侍陛下吧!听王离将军说,丞相和太师父都在桃园后面的金谷小别墅休息,要不要叫他们一起回得月楼?“
扶苏摆摆手:“太师父醉着呢,丞相也喝了不少,就别打扰他们了。等他们醒了,我再另外安排!最好去梨花园泡个澡,蒸个桑拿,让他们缓解疲劳,去掉身上的酒味。“
赵高点头答应。
秦始皇想了想,说:“去梨花园泡澡,叫上朕一起去!朕还要和太师父商量立后的典礼,咱们就在梨花园里谈这件事。扶苏,你要在场,好好帮朕劝说太师父!还有赵高,你也得和丞相一起给朕出主意,无论如何要想个办法,说服太师父同意朕立阿房为皇后。“
扶苏笑道:“原来父皇一直担心这事!没问题!就算太师父性格刚烈,对父皇的婚事百般阻拦,我也能说服他。“
赵高也赶紧应承:“老奴一定替陛下分忧!就凭老奴这张嘴,一定能说服太师父!陛下尽管放心。
“但愿如此!“秦始皇叹了口气,自从被扶苏鼓动要举行立后大典,立阿房为皇后,大赦天下的圣旨已经发到大秦各地,立后的消息也在民间传开,现在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如果因为太师父阻拦,立后典礼办不成,阿房来了以后,也没法给她名分,秦始皇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因此对此事格外上心!
扶苏送走秦始皇后,来到了前厅的圆桌会议室,这里是他在家里召集将领商议事情的地方,虽然不是正式的军事会议,但许多战略决策都会在这里作出。
卫青、霍去病、李广早已在圆桌会议室等着他。
扶苏见只有他们三位,吩咐道:“去把这次征讨漠北、熟悉各草原、沙漠地形的侦察兵都叫来!本公子要对照地图重新规划,确认后,再划分一部分草地和牧场,租给东胡和息氏部落的人。“说着,扶苏在大圆桌上铺开了漠北东部草原的地图,特别是靠近东胡和辽北息氏的地界,重点标出了几个区域。
扶苏说:“现在整个漠北草原,都是我大秦的牧场!我们租给东胡人没问题,但在这些草地上要派出巡逻的士兵,平时负责收租和保护草原治安,还要把每户租赁草场的东胡牧民都登记在册,详细记录每个牧场的经营情况,要了如指掌。当个地主,收租可不是件轻松的事,不能不乐意哦!“
将领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将公子的建议一一记录在案。
待各方大军的侦察兵汇聚,扶苏开始认真规划起漠北草原与牧场的事宜。
李广率兵横扫整个漠北,带回无数牛羊,知晓何处水源丰沛、草地肥美,适宜放牧。
而霍去病更是追击敌人直至三千余里外,穿越草原、荒漠及戈壁,他对地形地貌更加了如指掌。
结合侦察兵对漠北各地的详细考察,扶苏迅速规划出租给东胡和息氏部落的草场区域。
扶苏还教给侦察兵们如何登记东胡牧民信息,颁发放牧许可令牌,确保每头牛、每只羊都有记录在案,
如此一来,在牛羊长肥后,就能按比例向每个牧场收取四成的牛羊作为草地租金。扶苏再三强调:“你们代表我收租,回头也要教会你们的战友,分片巡逻草场,收租!”
“对东胡牧民态度要平和,依据合同公平收费。若遇天灾,导致大量牲畜冻死,可酌情减免租金。”
“此外,如果东胡人闹事,你们负责调解处理,取消他们的牧场租赁权,将违规记录在案,送回东胡。”侦察兵们恭敬回答:“是!我们一定遵照公子教导行事!”
扶苏清楚,管理草原牧民与中原农民大不相同。
他们随水草迁徙,是流动的人群,因此给东胡牧民发放放牧许可证,牛羊都要登记造册。
即便迁移,只要有许可证,换个草场也能继续放牧,最终每个牧民需交付的牛羊数不会减少。
日头西斜时,金谷别馆内,醉倒在床榻的太师王翦迷迷糊糊醒来。
发现自己身处金碧辉煌的华丽屋宇中,王翦因惊而酒醒大半,四下张望,大声问道:“有人吗?我这是在哪儿?”
府中的仆人随即赶来,递上丝巾和茶盘,为太师净面漱口,并报告说:“回禀太师,您在宴会上醉酒,丞相与将军王离将您安排在此,这里是桃园后面的金谷别馆!丞相现在别馆后院休息,王离将军则陪同陛下去了得月楼。”
太师王翦恍然大悟,点点头说:“罢了,老夫先去找丞相叙旧,再陪王伴驾!”
王翦匆匆洗漱完毕,摇摇晃晃来到金谷别馆后院,见丞相李斯正躺在书架下的藤椅上,一边翻阅竹简,一边吟诵。“帝王之子降临北边水滨,眼神悠远充满愁绪,秋风袅袅,洞庭湖波涌动,落叶飘零!”这是楚国屈原的辞赋啊!没想到公子的藏书中,还有屈子之作!
李斯不由感叹,闻到酒气,抬头见是太师,便放下竹简笑道:“太师果然海量!喝了那么多还能如此清醒!”
王翦苦笑:“老夫多年征战,已习惯即使命醉也不会昏睡。倒是丞相,我看你在殿下府中,每日逍遥自在,不去陪王伴驾,却独自在这里看书。”
李斯微微一笑:“也不是每天这样!陛下身体初愈,今天祭祀活动颇劳累,宴席上又喝了酒,此时大概正沉睡,无需我陪伴。”
王翦也坐到庭院树荫下的摇椅上,吩咐金谷别馆的仆人再拿些杨梅酒来。
李斯好奇道:“怎么?太师在宴席上还没喝够?我看你这状态,不能再喝了!刚醒又要喝酒,这不是自寻醉乡吗?”
王翦摆手道:“你不懂,这是以酒解酒!殿下府里的美酒喝了不上头,再来点甘甜的杨梅酒才痛快!别管我这个老头子,去取酒吧!”
丞相李斯只能苦笑,见王翦虽有醉意,但面色红润,想必是酒足饭饱又睡了一觉,从连续的劳累中恢复过来,这才安心。
杨梅酒送上,王翦还想与李斯共饮。
李斯连连摇头:“本相实在不能再喝了!”
王翦呵呵一笑,示意仆人们退下,院中仅剩他们两人,王翦这才压低声音问:“丞相!陛下前段时间生病,究竟是什么病因?老夫知道陛下龙体一向不算康健,没想到这次如此严重!听说一度生命垂危,到了生死边缘!在御前侍卫和殿下府中侍卫来报之前,我在咸阳日日忧心忡忡啊。”
李斯回忆起陛下病情加重时的情景,也心有余悸,便一五一十地告诉王翦:“太师有所不知!本相随陛下巡游会稽后,选择海路返回。陛下原本想乘船东至琅琊,重温旧地,谁料海上风浪大作,陛下不慎受凉,病情日益加重,因此抵达琅琊后立刻登陆,赶回咸阳。”
“到达平原津时,陛下的病情更为危重,连续高烧,龙体极度虚弱,几近不治!这时,陛下口述遗言,命我起草,欲发送给戍守长城的扶苏,要他火速前来处理后事。”
“谁知诏书刚写好,扶苏便带领十万铁骑如天降神兵,浩浩荡荡赶来救援!扶苏带来了灵丹妙药,陛下服下后,立见成效,脸色当即有了好转,于是封扶苏为太子殿下。”
“后来在扶苏的细心照料下,陛下又服用了几次仙药,终于病情稳定,日渐康复。到了云州后,陛下的龙体更是日胜一日,便是如此经过。”
丞相李斯坦诚相告,没有必要向太师隐瞒,毕竟这是国家大事。李斯深知太师王翦在国事上从不含糊,既然太师询问,自然要告诉他确切情况。
太师王翦深吸一口气:“原来如此!看来御前侍卫和殿下府里那几个燕赵勇士所说大致不差,是扶苏救了陛下,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丞相你亲身经历,比他们说得更详细,看来此事不虚,老夫也就放心了!”
“看来扶苏殿下并没有拥兵自重、图谋不轨之心,他能救护陛下,足显父子深情,实乃忠诚孝顺之人!扶苏殿下是在请求,并非挟持了御驾!”
“这……”李斯沉吟不语,面对王翦热切的目光,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