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以后,文州主动去把碗筷给刷了,许星薇也没阻止他,孩子会分担家务挺好的。
她从房间里翻了一个底部印着红色大花的搪瓷盆出来,把灶上烧好的热水舀进盆里,兑入凉水,试好水温以后,她朝文遥招了招手,温声唤道:“遥遥,过来洗脸了。”
这个春寒料峭的晚上,夜幕低垂,银色的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静谧的大地上,形成一片朦胧的光影,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湿润的泥土气息和初春的花香。
一阵寒风吹来,还带着几分刺骨的凉意,身上宽大的孝衣脱下来之后,可以看见文遥穿得很单薄。
她捡的都是文州的旧衣服穿,上面有很多补丁,袖口和裤腿都短了一截,她明明冻得都有些哆嗦了,却还是坚持守在厨房门口看哥哥刷碗。
听见许星薇的声音,她眨巴了两下眼睛,跟只警惕的小奶猫一样,身子缩了缩,手指在地上戳了戳,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一动也不动。
其实小孩子是很敏感的,她一直都知道妈妈不喜欢她,总是骂她是个哑巴,丢了她的脸,让别人说三道四。
可是……
文遥自以为隐蔽地转了一下脑袋,偷偷看了许星薇一眼,又像炸毛一样赶紧收回了视线。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居然觉得今天的妈妈好温柔啊。
真是太奇怪了。
文州三下五除二把碗刷干净,赶紧冲了出来,挡在文遥面前,警惕地看着许星薇,说道:“我帮妹妹洗。”
原身不是个会照顾人的,她心气高,习惯被捧着了,只想躺着享福,以前家里的大事小事基本都是文满正在管。
去年文满正去工厂上班了,带孩子的任务就落到了原身的头上,她给文遥洗过一次澡,兑的水太烫了,文遥又不会说话,被烫到了只能挣扎,挣扎间水都溅在了她身上,气得她抬手就给了文遥一巴掌。
她一下又一下地戳着文遥的额头,不开心地骂道:“怎么一点都不听话!帮你洗澡呢,动什么动,弄得我一身都是水!麻烦死了!”
最好还是文州赶过来,把皮肤都烫红了的文遥从盆里捞了出来。
那时候他也刚刚才满七岁,就把照顾妹妹的活儿一手揽了过来,根本不敢让原身再碰文遥。
许星薇显然也想起了这件事,她摸了摸鼻尖,把兑好的水放到地上,妥协道:“好啊,水已经兑好了,你帮妹妹洗吧。”
文州的性子很警惕,跟只小兽一样,软硬不吃,逼急了还会咬人那种,不会轻易就放下戒心的。
她不能太强势,不然很有可能会造成他的逆反心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扭转她在他心中的形象。
等到许星薇走开了,文州才牵着文遥走过去,他伸手到盆里试了试水,皱起来的眉头微不可察地松懈了一些:“不烫,可以洗。”
闻言,文遥很乖地挽起袖子,蹲在搪瓷盆旁边,自己去捧水洗脸。
其实她已经五岁啦,这种事情早就可以自己做了,只不过哥哥还是不太放心。
两兄妹洗脸的动作简直如出一辙,用水把脸沾湿,然后囫囵地搓了搓,好像搓的不是脸,而是在搓衣服。
这样洗脸是洗不干净的,而且娇嫩的皮肤都搓得有些发红了。
许星薇看了看,默默把教小孩洗脸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把脸、手和脚都洗干净以后,文州把脏水倒在院子外的菜地里,然后牵起文遥的手,准备回房间去睡觉。
他们住在比较小的那间卧房里,因为那个房间的土炕没有连着外面,是烧不热的那种,加上被子比较薄,所以睡觉的时候,两个小孩只能贴在一起取暖。
许星薇招手唤道:“州州,遥遥,过来。”
听见这声黏糊糊的“州州”,文州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头,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来了。
兄妹俩看过去,许星薇很自然地说道:“那个房间太冷了,你们来这个炕上睡。”
文州的心里不由得又犯起了嘀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妈到底想做什么?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就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他低下头,对上了文遥闪闪的大眼睛。
她悄悄指了指那个房间,又指了指文州,然后点了点头。
文遥想去那个房间睡,他们那间屋子真的太冷了,哥哥把能盖的衣服都裹在了她身上,年后雪融化的时候,他自己却生了一场病。
她不想再看见哥哥难受的样子了。
见妹妹主动提出来,文州也不再犹豫了,他点了点头,拉着文遥,抬脚跨过门槛,小心地走进了房间。
屋里点着油灯,昏黄的灯影在墙壁上摇曳,他环视一圈,发现那个一向上着锁的柜子居然是开着的,能看见里面有不少好吃的。
许星薇发现文州和文遥走路的时候步子都很轻,微微踮着脚尖,像是做好了准备,只要一发现不对劲,随时就会转身逃跑。
炕上已经很暖和了,许星薇刚才把被子都铺好了,一人一床被子。
两个小孩脱了外衣,爬上炕,一直到钻进热乎乎的被子里,整个人都还是有些懵的。
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春夜,热乎乎的被子就仿佛是一个安全的避风港,躺在里面,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温暖的世界,充满了温馨和安逸,将外界的寒冷和喧嚣隔绝在外。
文州和文遥对视了一眼,有些相似的两双眼睛都睁得圆溜溜的,像是不敢相信一样。
盖在身上的被子柔软厚实,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被温暖所包围,让他们感到无比的安心和放松,舒服到动都不想动弹了。
“好啦。”许星薇装作没有看见他们忽然僵硬的表情,伸手帮他们把被子的边边角角压实,然后坐到旁边解自己的头发,温声说道:“快睡吧。”
她主动拉开安全距离以后,两个小孩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了她的背影。
昏黄的光打在她的身上,给她的声音和一举一动都蒙上了一层温暖柔和的薄纱,恍若一个令人昏昏安睡的梦境。
真是太奇怪了。
窗外寒风呼啸,所有的寒冷却被阻拦在了被子外,旁边的文遥已经睡着了,卷成小小一团,呼吸平稳,小脸都睡得红扑扑的。
文州有些昏昏欲睡,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和四肢好像都在这一刻松懈下来了。
“砰砰砰。”
“星薇,你在吗?我是胡松云。”
忽然,几声敲动窗框的声音轻轻响起,一道刻意压低的男声响起,在夜色中透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暧昧。
文州脑子里的弦一下子紧绷了起来,他睁大眼睛,从温暖的幻觉中挣脱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