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郁青的表情变得十分冰冷,浓密的睫毛下,眼神如同冰封的湖面,寒冷而深邃。
垂着脑袋的陈母却还在小心翼翼地念叨:“小郁,他毕竟是你爸,这钱要是还不上,他就没法活了……”
陈母的脸上写满了小心翼翼,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都透露着她内心的紧张。
她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指尖微微发白,显示出他内心的焦虑和愧疚,她仿佛在用自己的方式,向陈郁青传递出她的不安。
看着陈郁青冰冷的眼神,陈母顿了顿,小声说道:“他已经答应我了,这次把钱还了,以后就再也不赌了……”
“这话他已经说过无数遍了。”陈郁青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他说这种话就是为了骗你给他钱,你都被骗了这么多次了!为什么还要相信他!!?”
“……”陈母犹豫了一下,怯怯地劝道:“小郁,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再相信他这一次,好不好?他这一次真的说的很认真,跟以前都不一样,我觉得他是真的悔改了。”
“他说了,等把债还了,他就找一份工作赚钱养家……”
听着陈母饱含期待的语气,陈郁青只觉得巨大的无力感扑面而来,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悄然无声地侵蚀着他的身体,使他的四肢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束缚,无法动弹。
他的心脏也受到了这种无力感的侵袭,仿佛被一层厚厚的灰雾笼罩,无法看清前方的道路,他试图振奋精神,但却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所阻挡,根本无法冲破这层灰雾。
陈郁青看不见未来。
他真的搞不懂,从他记事起,那个男人就又酗酒又赌博,心情不好就打老婆孩子出气,欠债的就出去躲,任凭家里被讨债的砸得一片狼藉。
那个男人从来没对这个家做出过什么好的贡献,他妈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弃他呢!?
一直到陈郁青十二岁,第一次能打过那个男人,意识到自己没法打过儿子以后,他终于收敛了很多,陈郁青和他妈才勉强从黑暗的生活中挣脱出来,起码平日里不用再挨打了。
他劝过他妈无数次,可是每一次那个男人回来要钱,跪下痛哭流涕一番,画几个大饼,她就会心软,把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翻出来给他。
陈郁青一直想要救她,救自己,想要离开这个看不见希望的家,让那个男人远离他们的生活。
他这十八年来努力学习,拼命挣钱,就是为了想象中的美好未来。
陈母还在碎碎念,翻来覆去地说着那个男人用来骗她的话,这些话陈郁青听得耳朵都要生出茧子了,她却还深信不疑。
陈郁青微微攥紧手指,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冷声问道:“你给他的……是什么钱?”
陈母话音一顿,眼神有些飘忽,心虚地说法:“那个……就……就是你让我去医院看病的钱……”
话音未落,她害怕儿子担心自己,赶紧补充道:“小郁,我真的没事,不用去医院的,之前就是太忙了,没有休息好,所以才晕倒的。”
听着陈母的话,陈郁青的呼吸都变得无力,仿佛每一次吸气都是在与这股无力感抗争,每一次呼气都是对失败的妥协,他感觉自己就是一条被困在浅滩上的鱼,无法逆流而上,只能任由自己在这无力感的海洋中沉沦。
这种无力感让陈郁青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仿佛灵魂与肉体已经分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这股力量慢慢吞噬,他试图挣扎,但那股力量仿佛已经渗透到骨髓里,让他无法挣脱。
这些年来,不仅他在挤出时间做兼职,他妈也在拼命挣钱,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做,常年劳累压垮了她的身体,前段时间她忽然晕倒了一次,医生说让她是疲劳过度引发的脑血管系统疾病,最好住院多观察几天。
可是陈郁青第二天去上学回来,就发现他妈心疼钱,偷偷办了出院,而且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去住院。
没有办法,他只能更加努力地挣钱,几乎连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一放学就去做兼职,一直到深夜十二点才回家,回家以后还要做卷子、做作业,凌晨两点才能上床睡觉。
陈郁青把这段时间赚的钱都交给了陈母,让她在家好好休息几天,买一些药和补品吃,先把身体养好最重要。
可是她现在却一声不吭地把这笔钱给了那个男人。
在这一刻,陈郁青终于承认了早就意识到的一点。
其实他没有资格说她,他妄想救她,就像她妄想那个男人会改好一样,都是不可能的事情,都是一个笑话一样的执念。
她早就像中了传染病一样,就算他以后真的有出息了,能够带她搬离这个家,远离这个男人,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她也舍不下那个寄生在她身上吸血的男人。
终有一天,那个男人会像寄生虫一样再次缠上她,而她却甘之如饴。
陈母还以为儿子会像以前一样担心自己、埋怨自己,她喋喋不休地说了半天,却发现陈郁青半天都没说话,很反常地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看见陈郁青的神情冰冷到了极点,没有一点波动,看她就像在看陌生人一样。
陈母以前只见他对他爸露出过这种眼神,那是一种无法触及的冷漠,在瞳孔深处,像是藏着一片被遗忘的雪域,冰冷而遥远,又像是藏着冬日的北风,无情地穿越空气,掠过皮肤,直达人心。
那是一种能让人心生畏惧的冰冷,它不带一丝温度,不带一丝情感,仿佛是从千年的冰川中切割出的利剑,锐利而冷酷。
陈母找不到语言形容这种眼神,只是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和害怕,她莫名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改口道:“小郁,你别生气,如果他这次真的不改……下次,下次我一定不会相信他了,也不会再给他钱了!”
说完,她一脸期待地看着陈郁青。
看着陈母期待的眼神,陈郁青勾起嘴唇,露出一个凉薄的笑意,不在意地随口回应道:“好啊。”
见儿子还愿意搭理自己,陈母就以为还是像以前一样,他就是当时生气,很快就能调整好情绪了。
她跟着笑了笑,提着的心缓缓放了下来。
陈郁青微微侧过脸,视线穿过了窗外深沉的暗夜,这种话,就像那个男人发誓再也不赌了一样,她说过无数次了。
他不会再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