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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倍的爱里何尝不是加倍的补偿。
陈方旬能感觉出来母亲看向他的那双灰蒙蒙的眼睛,永远带着愧意。他鲜少直白表达自己的情感,更擅长的永远是闷头做事。
陈雪蓉看向他时,他便全盘接受那些愧意,默不作声接过重担,坚定地向前行走,绝不走回头路。
也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快点长大。
他们三人就在对彼此的愧疚之间,于风雨飘摇间搭起一叶扁舟,慢慢悠悠地往人生的旅途上驶去。
细雨携风轻柔抚过伞下他的面颊,像是母亲对孩子日复一日的留恋。陈方旬下意识伸手去接雨丝,却只能感受到雨丝与风从指缝间穿行而过。
他收回手,良久之后,才转身对齐元霜和陈雅瑛闷声道:“走吧。”
陈雅瑛小心看着兄长寡淡默然的面孔,松开齐元霜的手,安静钻进兄长的伞下,像幼年时那样,挽住了兄长的手臂。
陈方旬一怔,低头看见她安慰的目光,勉强笑了笑,低声问道:“还要哥哥背你啊?”
“那哥哥要背吗?”陈雅瑛问他。
齐元霜接过陈方旬手中的伞,站在一旁撑伞为兄妹俩挡雨,陈方旬半蹲身,轻松背起陈雅瑛,掂量了两把:“重了。”
陈雅瑛把头埋在兄长的脖颈间,闷声闷气:“我有好好吃饭好好吃药。”
“妈会开心的。”陈方旬说,“我也有好好照顾你。”
“嗯。”陈雅瑛低声应了一句。
好一会儿,陈方旬才察觉颈间有点湿意。陈雅瑛蹭了蹭他的脖子,含糊着开口:“我好想妈妈。”
陈方旬把她往背上托了托,背着她的力道更紧了一点,生怕把她摔了。
很早以前也是这样。雨天,大学毕业的陈方旬背着妹妹送陈雪蓉下葬,十一岁的陈雅瑛贴着他的背,手里拿着一把伞。
兄妹俩走过湿漉漉的地面,一步一步往出租屋走。
路上很安静,只剩雨水的声音漂浮在耳边。
陈雅瑛的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颈,没有拿着伞。
陈方旬回过头,雨水的声音里多出了第三道声音。
齐元霜和他们并肩行走,手里的黑伞将三人撑住,隔绝了外界的雨声,只余沉闷的寂静。
他看向注视他的陈方旬,问道:“怎么了?”
陈方旬摇摇头:“没什么事情。”
他说完又觉得有些冷硬,多补充了一句:“谢谢你来看我妈。”
“这有什么好谢的。”齐元霜说,“是我自己要来看阿姨的。”
陈方旬的齿根蓦地泛起痒意,他咬咬牙,对他道:“还是谢谢你。”
谢谢齐元霜替他撑伞。
黑伞往他的方向倾了倾,齐元霜嘴角往上翘了翘:“不客气。”
“回家吧。”他对陈方旬说。
他们三人共撑一把伞往墓园外走,却被一道清越的男声喊住:“陈助理?”
伞面上移一寸,出言喊住他们的人捧着一束花,惊讶地看向他们。
“裴先生。”陈方旬蹙眉,同他打了声招呼。
裴清羽面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又同齐元霜打了声招呼:“齐医生。”
齐元霜敷衍地点点头,率先开口结束话题:“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陈方旬今天情绪不佳,没什么话好说的。
“我是来祭拜故人的,齐医生不必那么紧张。”裴清羽晃晃手里的花,笑道。
陈雅瑛埋在兄长的肩颈处,把眼泪擦干了。才抬起头,红着眼看向裴清羽,低声问陈方旬:“哥,他是谁?”
“不熟的人。”陈方旬用气声回答她,“是不是起太早困了,要不要睡一会儿?”
陈雅瑛摇摇头,拍拍他的手背:“你把我放下来吧,一直背着哥太累了。”
陈方旬放下她,还是下意识把她往身后护了护。
裴清羽对他就像看一个工具人,他不能保证对方会不会对陈雅瑛起心思。
他在三年前已经险些失去陈雅瑛,不能再置她于危险中第二次。
“这位就是陈助理的妹妹吧。”裴清羽看着陈雅瑛,朝她笑了笑:“你好。”
陈雅瑛怯怯点头。
他似乎是看出陈方旬的忽然升起的警惕心,巧妙地换了话题:“既然三位还有事,我就不浪费时间寒暄了。”
裴清羽抱着花,经过陈方旬身边时,对他道:“陈助理,希望我们有机会能再聊聊。”
陈方旬面色冷淡:“不必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裴清羽又停下,朝他的方向歪了歪头:“哦对,差点忘记说了。”
男人举着伞,身上的亚麻衬衣单薄:“应该是视界资本的沈总吧?我刚刚在墓园外好像看到他了,不知道是来祭拜谁。”
陈方旬脚步一顿,扯了扯嘴角:“裴先生好眼力。”
裴清羽笑容温和,捧着花往墓园深处走去,身影在雨幕中,越发渺小。
“要从另一边走吗?”许久后,齐元霜才问道,“我去开车。”
陈方旬摇了摇头:“不必了。”
他们往墓园外走,快到停车场时,男人熟悉的身影逐渐映入眼帘。
陈方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甚至应该庆幸沈敬玄没有在他母亲的墓前闹事,只是送了一束花。
“方旬。”沈敬玄的脸色有些苍白,透出旧病未消的惨色。
陈方旬没有理会他,揽过陈雅瑛的肩膀,将人护得更紧了。
把沈敬玄当成陌生人,是他说好的。他说到做到。
沈敬玄下意识朝他伸出手,还未碰到,被另一人干脆利落打开。
齐元霜冷眼看着他,神色有些阴沉。
沈敬玄的手指发着抖,他朝着陈方旬道:“我是来赔罪的。”
他看向被陈方旬搂进怀里的陈雅瑛,那张脸与陈方旬格外相似。
是他当年利用过的小姑娘。
那个时候陈雅瑛好像才十六岁吧。
沈敬玄忽地在心里想。
“方旬,雅瑛。”齐元霜回过头兄妹俩,“你们先上车。”
“齐元霜……”沈敬玄声音沙哑,“方”字还没喊出声,被齐元霜毫不留情地捂住了嘴。
他睁大眼睛,呼吸困难的反应几乎立马出现在他的脸上。直到陈方旬和陈雅瑛上了车,齐元霜才彻底松开他,冷眼看他弯下腰痛苦咳嗽。
“真要赔罪的话不是应该下地狱吗?”齐元霜不辨喜怒问道,“你看见雅瑛了吧?”
沈敬玄的眼前是一片模糊,喘着粗气拼命吸入空气。
“她当年才十六岁。”齐元霜半蹲身,紧紧盯着他,“那是方旬仅剩的亲人。”
陈方旬将陈雅瑛视若珍宝,那是他的亲生妹妹,是他血肉的半身,是他灰暗前路里那盏提在手上的橘子灯。
沈敬玄怎么敢以赔罪名义出现在陈雪蓉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