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换好衣服准备离开。临走前,叶阮把壁炉里的柴火浇熄了,火焰汹涌扑上,被冷水浇得透彻,刹那间只留下一缕魂似的烟。
——灾祸有什么可怕的?
叶阮睨着那缕烟。
他的灵魂每一寸皮肤都曾经布满燃烧的伤痕,他从火里活下来,再没什么可怕的。
白天的伦敦恢复了祥和的繁华,那些藏在边角的黑暗似乎永远掩盖不了天光。
温斯特安排了私人飞机送他们回国,波佩和宁致来送,见了面才松开握在一起的手。
宁致操心弟弟,拉着宁远到一边嘱咐去了。波佩从后座下来,不一会儿,车窗边冒出一个金发小女孩,好奇又胆怯地看了他们一眼,又把可爱的脑袋缩了回去。
波佩先把昨晚他们离开之后酒店的情况复述了一遍,感叹道:“原来好几年前温斯特先生就和哈里森签过对赌协议,这恶心的老色鬼!这次输得连本带利,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真想看看他那堆满肥肉的脑浆里塞得是什么,我也是后来才得知,他居然安排了个“人肉炸弹”在舞厅,打算计划不成就鱼死网破!还好温斯特先生早有准备……”
哈里森受挫,章世秋在伯明翰的路算是被迫断了,事态发展比叶阮预料的还要快。自从雁放搅进这一潭池水后,一切都像是按下了二倍加速键。
叶阮安静地听完,反问她:“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波佩“嘿嘿”一笑,没藏住往宁家兄弟那边飞了一眼,跟宁致的目光碰了个来回:“我打算带着孩子搬来伦敦了,唐人街也没什么好值得留恋的。”
“嗯。”叶阮像是早预料到,提起:“我跟温斯特先生说过,他会照顾你们的。”
“谢啦,boss。”波佩把头发捋到耳后,又转向雁放,“也谢谢你,小帅哥。”
“小弟膜拜膜拜你。”雁放由衷地赞叹道:“昨天没顾上夸,帅呆了!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姐。”
告别完,三人上了飞机,宁致朝着叶阮深深鞠了一躬,波佩还在外边热情地挥手飞吻。
雁放错开几步,贴着叶阮走,小声说:“刚我没好意思问,团队还包培训啊,她……”
“是她自己要求学的。”叶阮打断了他的话,视线落到舷窗外那个身影,以及她身边及腰高的小身影。
“她第一次开枪,是亲手杀了猥亵女儿的那个人。”
雁放听完沉默起来,隔了几秒他突然掉头往回跑,站在舱门边,冲这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一家三口比了个大大的心。
温斯特在飞机上还安排了医护人员,给他们三个重新包扎。
宁远昨晚生擒小头目,忍着痛一直没说,其实受的伤比他俩这擦蹭要严重得多,腱子肉缠了几层的纱布,快给包成木乃伊了。
这也是条汉子,换药期间咬着牙一声不吭,跟丁点疼就蹭着叶阮哼唧的雁放形成了碾压式的对比。
医护人员还要单独给叶阮检查一下耳朵,一屋子人,叶阮拿手背在雁放脸颊安抚地碰碰,才顺利把他从身上扒下来。
宁远带上门,眼瞧着大少爷从一只委屈巴拉的大型犬摇身一变成人,那张脸上痛苦的表情片刻之内消失无踪!
宁远张口就结巴了:“大、大少爷,你……你不疼啊?”
“不疼啊。”雁放一秒变脸,把他浑身扫了一遍:“你要是疼就哭出来吧,不丢人。那首歌怎么唱来着?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
宁远真是信了他的邪,“这点伤还不至于。想当年我孤身一人闯荡影坛,每天汤里泡碘伏、盒饭里混着云南白药。”
“我去,那得是什么味儿啊?”雁放嫌弃地皱了皱眉,“咱们不说家大业大,起码也赶超小康了吧。答应我,以后吃点好的嗷。”
宁远跟他混得久了,没有上下级意识,挤眉弄眼地搓起手:“那大少爷,能不能给叶sir提一下,我这次的奖金……”
“给你画个饼怎么还啃上老板了!”雁放拍拍他肩膀,宽慰道:“青春没有售价,服务造福米娜。喜欢的工作怎么能跟钱相提并论呢,不过我可以先代表领导授予你一个光荣的名讳。”
“咩呀咩呀?”错过前情提要的宁远期待极了。
雁放假咳两声,受伤那只手充作话筒,郑重道:“既然你哥已经传承了我的衣钵,身为他的弟弟,我宣布,以后你也是——魔的传人!”
隔着门板正在检查耳朵的叶阮,被“嗷——”一嗓子吼得物理痊愈了。
飞机冲破几重阴云,于深夜降落在首都。
熟悉的空气扑面而来,正值阳春三月,国内气温已经有了明显的回升。三人坐在车里给手机插新卡,失联了一天一夜的网路登时活过来一样,一大堆消息蜂拥而至。好的、坏的。
雁放滑着短信一顿,懒散的困意陡然被赶跑了,一车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手机“啪”地掉落车厢的声音。
前排司机刚扣好安全带,领子被他揪了过去,雁放急呵道:“医院!快去医院!”
“我妈出事了!”他转过头,眼神布满惊惧,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叶阮说。
叶阮的眉骤然紧蹙。
直到车加速开上主路,路灯的光透过冷感的车窗晃亮屏幕,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攥着手机,页面上停留着淮青昨晚发来的消息。
——兰卿,小书失踪了。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米亚·科托《人鱼残足》
第78章
阳春三月,病房里的气氛却不比刚经历过的寒冬要好到哪去。消毒水的味道像极了天寒地冻间结下的霜,在肺管里挥之不去地徘徊。
雁放合上看护病房的门,待那缝隙压出实响,忙不迭逮着值夜的姑娘问:“怎么回事?!”
“夫人……夫人是从高处摔下来的。”
“从哪儿摔下来?好好地怎么会从高处摔下来?!”
主宅派来伺候的姑娘,怀里捧着一盆擦洗过的水,被他吓得浑身都哆嗦起来,张嘴几乎要咬到舌头。
“楼、楼梯,大少爷,我……我真的不知道了,您能让我先……”她声儿越来越细,鹌鹑似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叶阮,眼神里写满了求助。
董叔去买宵夜了,留她一个胆小的大半夜待在病房里候着,对于缘由一概不知。事发突然,繁夫人刚经过手术,仍在床上昏迷不醒,本来也够让小姑娘心慌意乱的。
雁放还想不依不饶,身后的叶阮拉了下他的手臂,没什么温度的指尖滑进他掌心里,安抚地捏了一下。
叶阮拉着他让了一步,对已经抖得快抱不稳水盆的姑娘说:“先去吧。”
姑娘如蒙大赦,端着盆往外走。雁放突然又叫住她:“等等……再帮忙接杯热水,谢谢。”
那声谢谢是出于习惯性的礼貌,但吐字很重,像是带着什么疑问一并囫囵吞下去了。
“哦哦……是。”姑娘哪敢承情,脚不沾地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