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放心里“咚”一声巨响,悬着的心跳落回地面,砸出更多难言的灰尘。
“你的工作室接单较为谨慎,所以当时我对你说,我的用意是保障公司金融网安全。”
雁放当即一震——金融网,金融公司,五年前的高价订单。对安全等级要求极高的进出口屏障,控制着进出金融网的所有双向数据流,他为此花费了很多精力和时间,做出来的成就感也极大,五年后的今天仍然记忆犹新。
“为……为什么?那时候你就知道我?”雁放喉头焦渴,心乱如麻。
叶阮上半身前倾着,膝盖碰到雁放的膝头,那一毫米从他们之间略去了。
“当然,章世秋已经提前我很久去找你了,我那时候分身乏术,连一成的把握也没有。”
他说的把握是指什么,雁放没有脑子去想。他只是低头看着贴在一起的膝盖,叶阮半湿的发尾悬在他皮肤上方,水滴顺着刺刺的痒意爬来。
叶阮伸出手,手背擦过雁放的侧脸,把他的目光抬了起来:“整件事说来话长,你确定要这样待着?”他用目光示意了这张床,又挪到落地窗边两只对坐的观景沙发,言下之意是去那里比较好。
雁放扭起的眉在他慷慨的目光里松开了,他冷着脸稍微一抬下巴,抽离了叶阮指尖的热度。随即他翻下床,进了衣帽间。
叶阮空着的手迟迟未收回来,他不可察觉地抿了下唇,看向窗外,为自己的防御心理附以嘲笑——也许待会儿雁放会无法接受愤然离开,那么床是要比沙发更让人难堪的境地。
两分钟后,雁放套了件浴袍出来,依旧冷着脸。他长得英俊,板起脸的时候那种男性荷尔蒙会更加明显,显得有些凶。
他在叶阮追随的视线里重新爬上床,堆了两只枕头靠在床头,随手把叶阮又捞回了怀里抱着。
雁放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没有蠢到看不懂人的眼色,但那种“失去”的落空感再一次占据了情绪上峰。
他怕叶阮会离开,怕到连面对面交谈都忍受不了。
叶阮待在他怀里,似乎对这样进行谈话的氛围感到怪异,他尝试动了一下,很快也就妥协了,抬眼看着雁放,用着最亲密的姿势开了口。
“首先我想告诉你,这个世界看似运行着规则,但多得是规则以外的事,所以很多话可能会颠覆你的认知,以及你对雁家和章家的看法。”叶阮叹了口气:“但你迟早会明白,在规则里行走只是基本,身为雁家的继承人,你需要有接受和驾驭规则之外的能力。”
雁放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浓密的睫毛眨了一下。
叶阮讲起身边的事也像一场故事,没什么感情。
“雁家最早在英国港口城市发迹,手下掺杂不少灰色产业,伯明翰的那家赌场就是其中之一。洗牌是一个漫长而惊险的过程,这过程持续了很多年,自然也留下不少鲜为人知的把柄。到现在,雁家靠着支持政府及慈善事业,已经差不多洗白了,章家却没有。章世秋野心大,据我所知,除了留在英国那些灰色产业,他在东南亚地带还有更多不干不净的‘吸金石’。”
说到这,叶阮勾了下唇,“雁家老一辈的人管章家叫‘清道夫’,这些年来,暗地里的脏活都是章家在做。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章世秋惦记雁家不是一天两天,如果你选择了他而不是我,等你上位之后,他有得是法子对付你和你母亲。”
雁放眉心皱出一道纹路,他低低地问:“那你呢?”
你在这中间又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我?”叶阮讽刺地说:“洗白需要换血,我做过许多言不由衷的事,也一直被当成泄愤的靶子。”
雁放忽而记起那个血色的夜晚,高丰达垂死挣扎的话在他脑中有了从未如此清晰的解答。他心头随即漫上一丝苦涩,收紧了环在叶阮腰间的手。
“我一直有个疑问,你是怎么来到雁家的?”
叶阮一向是个不太容易被情绪撼动的人,此时却相当明显地僵了一下。
片刻后他回答:“我从福利院被雁商接回来。上次你在游乐园见到的那两个人,淮青和小书,我们来自同一个福利院。”
“我们俩真的没有血缘关系?”雁放追问。
听到这句话,叶阮突然很古怪地笑了一声。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似乎并没有回答的价值,他也想不出雁放出于什么感情会问他这句话。
“你不是想知道四年前的真相吗?”叶阮抬起手,扯着他斜开的浴袍领子,半分威胁性质地把雁放扯近,就像他四年前那样强势地勾引他一样。
雁放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喉结滚动两下:“……你说。”
进入衣帽间时,雁放给韩雅睿发去一则简短的消息。
他必须找到同一阵营的支撑,否则单方面面对叶阮,那些无法扎根的情愫会让他在一个眼神下溃不成军,就像此刻这样。只要叶阮稍微向他示弱,他就会丢盔弃甲,继续哑巴吃黄连的自我痛苦下去。
“我刚才说,洗白过程必然会留下把柄,而最容易掌握这些把柄的,除了那些年雁商的枕边人,还会有谁呢?”
“孟阿姨?!”雁放惊呼出声。
叶阮用眼神认同了这个答案,“在我们都还小的时候,他们两人之间的互相算计就开始了。孟娴宁手里有雁商很多黑料,总之,那些年的雁家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之所以维持着这种假象,也不过是因为你的爷爷还没去世。”
“可她看起来……”雁放咽了口唾沫,尽量找了个贴切的形容词,“很大度。”
“大度吗?那只是因为她被雁商骗了而已。”叶阮摇摇头。
“你当真以为她什么都不要?哪怕在她看来你也是个骗局,毫无威胁。但老爷子活着,他想认你这个孙子,孟娴宁还是拿那些资料逼着雁商签了合同,要求赡养费只给到你十岁。”
“骗局?”雁放没明白,“什么骗局?我难道不是亲生……”
“你是。”叶阮的手按在他左胸膛,那心跳声一如他慌乱的眼神,起伏不停,“如果她那时候就知道你是的话,为了保证她儿子的地位,你和你母亲根本不会顺利地活到现在。那时候,雁商用一份假的DNA检测报告骗过了她,但那份真的报告老爷子看过,所以他一直笃信你是他的小孙子。”
雁放根本来不及为自己稀里糊涂的虎口脱险而感到庆幸,叶阮的话便犹如劈头盖脸的雪花,再次纷涌而来。
“大概在五年前,你刚刚成年的时候,你母亲突然拿着DNA报告来到雁家,那天我也在。”叶阮短暂回忆了一下那天的混乱,“她离开后,孟娴宁大怒,甚至拿烟灰缸砸向雁商……是我挡住的。”
孟娴宁当即让他滚,在整个雁家,最看不惯叶阮存在的当属她和她的儿子。
而那时雁商手里的底牌已经焕然一新,老爷子也驾鹤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