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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又白了两分,“你们不是为了刺杀高炎定?”
邹大点头,“没错。”
“你们是冲我来的?”
邹大抚掌赞道:“景公子真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透。”说完这话,又见他白着一张俏脸坐在铺着干草的野林子里,非但没有落拓窘迫之感,反而像是端坐在雕梁画栋的朱楼里,身边仆婢环绕,富贵已极。
心想,像他们这样的人,确实不适合奔波劳苦,亡命天涯。
想到这儿,他心底被粘稠的伤感填满了,很希望手头有一壶烈酒能够聊以自、慰。
可惜这里是江上孤岛,什么都没有。
明景宸不明白,自己一个无名小卒,有什么值得邹大这帮人兴师动众的?
如果是五十年前,他还是宸王的时候,有人处心积虑地对付自己,那自然不足为奇。可五十年后的现在,他不过是个早就淹没在青史之中受万人唾骂的乱臣贼子,谁都不会想到他竟然还苟活于人世,如今的自己与平头百姓没什么区别,他们到底图什么呢?
“是何人指使你们来的?”
明景宸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邹大来抓自己不会是想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威胁高炎定罢?
他想起方才邹大似是而非的话,莫非他背后的主子知道高炎定是个断袖,又误打误撞地以为自己是他新欢,所以打算劫持自己另谋其他?
邹大卖了个关子,“等你同我去了帝京就知道了。”
“帝京?”明景宸一惊,邹大背后的主谋来自帝京!会是帝京的谁呢?
难道……难道是……
他赶紧打住这条思路,不敢继续深思下去。
明景宸攥住干草,面上露出讥讽的冷笑,“是帝京的哪位贵人这般看得起我?我不过是个乡野小民,身上既无功名,又见识短浅,别是你会错了意,弄错了人,办错了差?”
邹大道:“错不了,找的就是你,如假包换。”他似乎并不热衷于多说这事,却忽然站起身,朝林子深处望去,“我说过了,等你到了帝京就什么都明了了。”
他顿了顿,突然道:“来了。”什么来了?
明景宸不明就里,跟着爬起来学着他的样子朝树林子里张望。
只听隐约有一阵脚步声,约莫四五个人,起先听着离得较远,几个呼吸间就见林中走出几道人影,各个腰粗腿长,硬朗有力,都是实打实的练家子。
好灵活的身手!明景宸暗自赞许,目光不住地在邹大和来人之间打量,静待他们的下文。
这些人穿着灰布旧衫,蒙着面,一齐朝邹大拱手施礼。
邹大敷衍地点点头,只问他们:“怎么就你们五个?其他人呢?”
其中一人道:“未免人多引起镇北王注意,属下们擅作主张分开行动,我们五个来此接应大人,其余人已南渡再寻机与咱们另行会和。”
邹大听了也不恼,可有可无地说:“只要不误事,随你们安排。”他又望了眼天色,见天光即将大亮,再不走恐节外生枝,就矮身将火堆里尚未烧完的荆棘捡了出来在雪地上扑灭,又随意踢了几脚,用乱雪埋了篝火余烬以免又死灰复燃将好端端的小岛付之一炬了。
明景宸瞧着那丛被火燎得焦黑的荆棘,心想,难怪这人一大早捡了这么个玩意儿回来烧,火生不起来还直冒浓烟,好言相劝也不听,原来是为了以此为信号招帮手过来。
他眼波流转,这帮人虽蒙着面看不清五官面目,但说话行动以及眼神中流露出的情绪却大有文章。
看来,邹大与这些人虽是一伙的,但未必心齐,将来也许还能借此利用一番。
这时邹大回头和他道:“走罢,再不走,镇北王可就要来了。”
明景宸淡然一笑,并不介意他们的好坏目的,“那就请罢。”
然而邹大却站在原地不动,引得明景宸狐疑地看他,“怎么了?”
邹大双手抱臂,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问他:“你现下走得动路么?刚才我见你站起来都费力。”
第140章司徒称帝
明景宸面色一黑,五官立刻垮了下来,不客气地说:“怎么?你又要给我当一回牛马,背着我走?”当初在戈壁大漠中遇到沙暴,这人像背个破布口袋似的带着自己满地乱跑,现在想来还有些气闷,出口的话难免就刻薄了。
邹大好脾气地走到他面前,背过身去蹲下,嘴上玩笑道:“上辈子我定是欠了你家好大一笔债,才沦落到这辈子要给你们当牛做马。景公子,您请罢。”
明景宸见他竟然一点气性都没有,说背就背,顿时一阵无语,又瞧他肩背宽阔厚实,身姿魁梧有力,一时看迷了眼,想起那夜从月煌城返回云州时的情景,高炎定背着自己在戈壁中撒欢狂奔,便有些郁郁寡欢。
“怎么了?不要我背你?”
邹大以为他好面子拉不下脸来,想当初自己背着他在沙暴中逃命,这人非但不知感恩还臭着张脸对自己又打又跩,便当他这次又故态复萌,遂指了指跟前五个同伙道:“景公子要是嫌我粗鄙,不愿屈尊让我背,这几个兄弟中总能有个教你满意的,你仔细瞅瞅,选一个罢。”
见对方瞪着眼睛不说话,他干脆胡乱指了一个,“我看这个就很好,要不我先让他摘下蒙面给你好生看看,我敢打包票一准的英俊潇洒,别说是当坐骑,就是当夫婿也是尽够的。”
明景宸岂会听不出他话里的调侃做不得真,只是他生来就不是个愿意忍让的,你既然口舌上埋汰我,我也定要反唇相讥的,于是便说:“做你娘的夫婿!”依着他的涵养,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粗鄙的话了。
邹大哈哈大笑,将人推牌九似的拉扯到自己背上,飞快地朝前跑去,边赶路边对他道:“可惜我娘早不在了,景公子愿意给我当便宜娘,我也不是不能答应。”说着豪迈地放声大笑,后脑勺挨了几记捶打也混不在意。
一行人脚程飞快,没多久就来到了岸边。
明景宸的视线越过邹大肩膀落在两艘轻舟上。
他们七人分做两批,邹大带着他跳上其中一艘小舟,又另外上来两人帮着划桨摇橹。
轻舟悠悠地在江上飞速行去,朝阳缓缓升起,瑰丽的日光洒在身上,驱散了稍许寒意,江风虽大,倒也觉得暖融融的,浑身惬意。
明景宸站在舟头,两边群山苍茫,脚下波涛万顷,视野中北地江岸轮廓渐次远去,像是有人蘸了淡墨在浅色画卷上寥寥几笔勾勒而成,几个错眼间就褪去颜色,再也看不见了。
江上的水汽扑了他满脸,把睫毛和眼皮黏着在一块儿,眼眶里也雾蒙蒙的,酸涩难当。
他想起年初为了给自己寻医治伤,高炎定同自己一起南渡去往湄州,走的也是水路。
当时也是在船上,高炎定点破自己南人的身份,还讽刺南人天性狡诈又擅长凫水,他担心自己跳江遁走,便故意扣住自己不愿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