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魂魄已经消散得七七八八,紧接着是女人、老人…
它们拼尽一切,想要保护幼小的孩子。
哪怕自己魂飞魄散。
曜暄很快移开目光,他的眼里依旧平静,无相鞭上却亮起极耀眼的火光。
“祂对我满意么?”他说,“可我对祂不满意。”
第085章光兮曜暄(三)
曜暄看向祁元鸿,后者已因他大逆不道的发言而瞪圆了眼睛,胡子也吹起:“竖子岂敢胡言?!你究竟想干什么?!”
曜暄轻轻摇头,无相鞭一甩,将神情慌乱的祁元鸿直接甩飞数里地外。
他蹲在昏迷的祁元鸿身前,手掌贴着祁元鸿的额头,灵力流转,便将他的记忆都抹去。
曜暄是魂修。
他的神识强大到足以操纵他人的魂魄,只要他想,当今六山首座都能轻而易举地成为他的傀儡。
但曜暄不屑于这么做,今日,对祁元鸿,是他第一次动用魂修的力量。
他消除了祁元鸿的记忆,确保祁元鸿醒来后什么都不会记得,更不会找自己的麻烦,这才转身向鬼面和亡魂群走去。
他动手时眉头也没皱一下,向鬼面走去时脸上的表情却明显软了下来。
但鬼面并不领情,鬼面上阴气又开始鼓动,像浑身炸毛的野兽嘶吼着瞪着他。
曜暄带给鬼面的压力远胜祁元鸿,尤其他刚刚还一挥手就将祁元鸿击败,鬼面的声音都在发抖:“你究竟想做什么?”
曜暄轻轻摇头,看向群鬼:“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你,你是如何能够保下亡魂,不让他们消散的?”
鬼面犹豫了一下,分不清曜暄是套话还是真心:“与你何干…你为什么想知道?”
曜暄无奈地笑了笑:“如果我想加害你们,早有一千次一万次动手的机会,何须与你虚与委蛇?我能看出来,你并非普通亡魂。”
鬼面身上的力量很复杂,若要形容,就像是无数力量的聚合体,但并不纯粹,而是污浊的河流汇入一处,变得更加污浊。
“...”鬼面悬停在半空,“我乃神通鬼王,诞生于亡魂之遗志。”
话音落下,曜暄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悲伤的清晨。
当太阳的第一粒光润泽大地,亡魂便在晨曦中迎来第二次死亡。
他们不甘,因为生前仍有壮志未酬;
他们疯魔,因为血海深仇仍未得报;
最后,他们哀哭。
因为他们存活于世的亲人,仍将经历魂飞魄散的痛苦。
凡人用一生向苍生道赎罪,苍生道至死未曾给予恕罪。
他们的不甘、疯狂与哀哭,最终凝聚起了神通鬼王。
神通鬼王问曜暄:“他们真的有罪吗?”
想要活下去,难道是罪?
弱小,难道是罪?
曜暄诚恳地回答:“我不知道。”
神通鬼王的鬼面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所以你们这群自诩不凡的修士,也未曾得到祂的宽恕。”
曜暄仍是诚恳:“正是如此。”
“你知不知道我在讽刺你?”曜暄的油盐不进让神通鬼王一阵发懵,就连江荼都觉得好笑。
“你想起了你的母族,”江荼对着自己说道,“你以为自己入世是为了弥补内心的罪恶,直到这一刻,你才发现...”
不是的,你是来寻找答案的。
凡人懂得如何运用灵气修行以来,所有修士,只修同一种无情道。
它要人们轻名利,淡物欲,绝情欲,为了无情,修士们归隐山林,抛妻弃子,斩情证道,更有甚者以药物断绝五感。
修士们受尽折磨,却仍难以逃脱一个“情”字。
从没有人向苍生道发出质问,亦没有人低头审视自己。
——何谓无情?
——何谓道?
过去的江荼,此刻的曜暄,是第一个敢于叩问的人。
他曾经叩问,却因愚昧和偏信而与正确答案失之交臂。
而此时此刻,他看着这群在颠沛流离中殒命,死后仍不得安宁的亡魂身上,找到了答案。
或许并不仅仅是这一眼。
白衣公子已在人间看到太多死亡。
过去,他一心只向上看,而从来没有想到低下头去。
他在山中一心求道,却没有再低下头,看看养育他的人间。
他已经忘记。
他逼迫自己忘记。
他们逼迫自己忘记。
忘记自己的来处,去妄图寻觅虚无缥缈的归处。
不,那里不是归处,而是一场盛大的、华美的谎言。
“这对凡人并不公平,”曜暄说,“我想要找到解决的方法。神通鬼王,你是如何做到的?”
神通鬼王无语凝噎,凝视着曜暄良久:“你真是个怪人。我诞生于亡魂的执念,自诞生那一刻起,我就应该庇护它们,不需要任何理由。”
它展示着身上翻涌的阴气:“这些阴气,能够与阳气对冲,只要能够压过阳气,亡魂就不会消散。”
曜暄久久不语,但他的柳叶眼迅速亮起,就像夜幕里的启明星。
就连神通鬼王都被他明亮的眼眸吸引,一时间一人一鬼相对无言。
直到黑暗降临。
“跟我走吧,”曜暄看向群鬼,它们又撑过一天,可谁也不能说它们还能撑多久,“跟我回昆仑虚。”
他向神通鬼王发出邀请:“让我们一起找到一个…令死者自由的办法。”
回忆到此为止,每块记忆碎片不过寥寥数分钟,却像黏连无穷的蛛网,涵盖了无数过往,在江荼脑中扎根。
人的大脑很难同时承受如此多纷杂的记忆,江荼觉得脑内一片剧痛,但意识却格外清醒。
他距离高台愈发近了,那个穿着婚服的身影赫然清晰可见。
“我仍不知道你是谁,看来还没到你出场的时候。”
无人回应。
江荼并不意外:“那就继续吧。”
他并没有质问,这些本该藏在最深处的隐秘记忆,为何会有旁人知道?
江荼离那道身影越来越近。
曜暄常伴他左右,一开始,江荼站在绝对的第三人视角看向少年的自己,而现在,他几乎与曜暄并肩,他们的眼睛看向同样的风景,却前后都是死亡。
曜暄已死。
江荼已死。
究竟是曜暄在陪他走完死后的长路,还是江荼在陪千年前的自己,走向注定的死亡?
他只管继续前进。
他从不回头,过去不回头,此刻也不会回头。
记忆不再凝聚成块,而像被打散的蛋液,零零碎碎地抱团。
江荼看见自己救助了无数人。
有人对他感激涕零,立生祠为他祈福;
有人对他破口大骂,问他自己已然家破人亡,为何连死亡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