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引起了他的痛苦,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搂得很紧。
江荼甚至分不清是他痛到发抖,还是男人因为他的疼痛,而紧张害怕到发抖。
男人不断向他体内输送着灵力:“曜暄,你到底怎么了?别怕,你别怕,本座有办法…本座有办法!”
江荼难以回应,剧痛仍在折磨他的神智,而这一回,同样撕裂般疼痛的还有他的心脏。
呼吸困难,江荼不得不努力地深呼吸,想要让肺腔打开,然而却催动了胃部翻涌,几欲作呕。
江荼习惯于忍耐,这次却实在痛得控制不住。
他呕出一口鲜艳的心头血,身子骤然紧绷,又在眨眼间力气散尽。
不行,江荼想,他不能再晕过去,他要醒过来,他必须要…醒过来…!
他绝不能在这里晕过去。
冷汗滴进江荼的眼球,他竭力地撑着眼皮,即便眼皮颤抖不止。
他在疼痛中伸出手,皮肤下毛细血管爆裂的淤青正在不断扩散。
江荼的掌面贴上男人的头盔,发狠一拽——
他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睛。
第075章灵墟变(十二)
江荼瞬间睁开眼。
刹那间只能感觉到黑暗,他的意志走在感官之前,身体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仍在沉睡中。
零点几秒后,五感才开始清晰起来。
先是一股血腥气,旋即江荼感觉到唇瓣湿黏至极,喉间却又痒又腥,忍不住咳嗽起来。
几口血随着胸腔震动喷出,江荼听到耳边不可思议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呼唤:“师尊?”
江荼用力喘息着,让死了片刻的肺重新工作,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叶淮怀里,被搂得极紧,就像是梦中一样。
梦。
头好痛。
江荼抬起眼,柳叶眼中纳入叶淮紧张惶恐的脸,五官精致俊朗,因要为结契做准备,麒麟特征释放出来,青红长发藏在黑发之间。
和梦里的男人,一模一样。
江荼的头更痛了。
他分不清这里是现实还是更深的梦,战斗本能叫嚣着燃烧理智,江荼伸手挡住叶淮急切凑近的脸,五指成爪,掐住他的脖颈。
江荼出手素来迅猛,叶淮只觉得脖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催折声,眼前瞬间就虚焦。
他本能地想退,又舍不得放开手,被掐得呼吸困难,双手仍依赖地拢住江荼纤细的手腕:“师、尊…”
他看得出江荼精神状态不稳,并不害怕,只觉得难过:“师尊,是我、弟子是…风坠…”
风坠。
叶风坠。
不是梦,不是身披甲胄的陌生男人,是他的傻徒弟。
江荼松开了手,气喘吁吁。
他刚一撤手,叶淮就紧追过来,好像差点被掐死的不是自己:“师尊,您认出我了?我是叶淮。”
“我知道,”江荼气息仍是虚弱,“…不怕死?掐你还往上凑。”
他侧目看向叶淮的脖颈,他动杀心时下手不会迟疑,叶淮的脖颈上有五个清晰的血窟窿,还在往外冒血。
叶淮摇了摇头:“死在您手中,是弟子的荣幸…师尊。”
这一声唤得缠绵又依恋,江荼的批评又狠不下心出口:“…这是哪里?”
他猜也知道大约是司巫住所,不过是转移话题的说辞。
“师尊,”叶淮脸上表情如常,身后麒麟尾却控制不住狂摇,“您被司巫和路阳这两个混蛋带走了…是弟子没能保护好您,师尊,您醒来真是太好了,我、我…”
江荼抬手,指腹抵在他唇上:“安静。”
叶淮便不说话了,掌心贴着江荼的手背,乖巧地蹭了蹭。
被叶淮蹭过的指腹又湿又麻,江荼的心跳险些错了节拍。
江荼许多次提出让叶淮纠正一见面就爱蹭人的毛病,可惜现在看来,恐怕到他死了,也改不过来。
是啊,他就要死了。
为了助叶淮登神,为了拯救阳间,他刚从一场魂魄俱碎的噩梦中醒来,却没有资格思考自己的过去。
江荼觉得这一切荒唐得让人想笑,一时又不止该笑何人。
罢了。等回了地府,一切皆有分晓,他早已做好准备。
他微微侧目:“你应当看出来,我已不久于人世。”
叶淮发出一声剧烈的抽气:“师尊!不会的!”
我会救你,绝不允许任何人从我身边将你夺走!
江荼看懂了叶淮的目光。
可即便他深知逼迫叶淮亲手杀他,对叶淮来说太过残忍,奈何时间不等人,在煞气占据上风之前,他必须要让叶淮顺利登神。
而他现在要做的,是让叶淮,踩入他布下的棋局,成为他棋盘上的卒子,再没有一点回头路。
他要切断叶淮的退路,同时也切断自己的退路。
对不起,江荼想,叶淮,若还有来世,永远不要将真心,交给一个冷心冷情的人。
江荼道:“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行将就木,无力回天。而且,司巫不会放过我。”
他说的每个字都像在剜叶淮的心,叶淮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师尊,你别怕,我不会让他们那么做的,我带你走,走到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去…”
换做平时,江荼早该拂袖离去,再骂他动辄哭泣没一点大人样子,然而他心中有愧,竟生生任凭叶淮用眼泪给他洗了个手。
他放轻声音:“带到哪里去?天下之大,尽在修真界掌控中。”
“…”叶淮显然噎住了,狗脑努力地运转着,“我们藏起来,师尊,藏到下界,藏到最偏僻的地方…山里,河边。”
“天地之大,难道容不下我们二人吗?”
江荼注视着叶淮的眼睛,像一块澄澈的琥珀,说这话时,情意都快要满溢出来,江荼若再看不懂,就是傻子了。
他的徒弟,明明从小就最没有安全感,却愿意为了他,做一个四处流浪的通.缉犯。
江荼缓慢地,温柔地捧住叶淮的脸:“你错了,叶淮,天下之大,容不下神君存有私心。”
叶淮在江荼亲昵的抚摸中,红着眼眶:“师尊,我怎会不知道我们逃不了一世…但能逃一时就是一时,师尊,弟子愿与您共赴黄泉。”
生同衾,死同穴。
古来爱侣同生共死,便是如此求。
可他刚遇到叶淮时,这个小小少年明明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
江荼没来由地感到些恐惧。
不懂七情六欲的人本不该有恐惧,江荼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上的变化。
他怕自己再不走,就狠不下心走了。
江荼将心中不该有的波动尽数掐灭。
“共赴黄泉哪是这么轻飘飘的事,”江荼笑了一声,手指一掐,如幼时那样扯了扯叶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