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的话咽下,叶淮却立刻摇头:“恕我直言,留鹤仙君,这一队修士恐怕已遭不测,大战在即,最不宜此时涉险的,就是我吧?”
路阳歪过头,像一只思考中的狐狸,觉得叶淮的话很有道理似的:“那江长老独自前往?”
叶淮简直气笑了:“您觉得我是这个意思?灵墟山难道没有人了么?”
路阳的眼神变得苦恼起来,但江荼却看到他眼底精光一闪而过:“并非鄙人想强求二位涉险,只是司巫大人说…此趟非得江长老和神君大人去才可以。”
在叶淮看不见的地方,路阳朝江荼用力眨了眨眼。
这回肯定是使眼色了,江荼心下了然。
他让路阳传话给司巫,此刻司巫莫名其妙让他们去救人,就是回应。
这个小心眼的老头抛出了合作的橄榄枝,在试探他的诚意。
江荼的指节在桌上轻敲两下:“既然留鹤仙君开口,不能不给您面子。我可以去,但我只去一个时辰,若找不到人,我一刻也不会多待。”
说着他就要起身,被叶淮可怜巴巴地拽住了袖子:“师尊...真的要去吗?”
江荼问他:“我曾教过你的,你又忘记了?”
不可见死不救。
叶淮的指节一紧:“我没有忘,可是...师尊,您一定要去,就让弟子与您同去。”
江荼与路阳对视一眼:“好。”
立刻动身。
灵墟山就连天河结界也透露着浓浓富庶,贝母光泽外,是金筑起的堤坝,如瞭望的炮塔,每隔几步,就有几名弟子值守。
“鄙人觉得二位不太需要这个,不过,”路阳摸出一对八卦盘递给二人,“还是戴着比较安心,若有什么意外,灵墟山鼎力相助。”
江荼没接:“若你舍不得,大可以不给,何必...一掰两半。”
只见路阳两只手掌上,各躺着半挂图的一半,江荼为阴,叶淮为阳,拼在一起,才是一块完整的八卦盘。
路阳道理很多:“合二为一,生死相依嘛,江长老不想要的话...”
叶淮抢在江荼拒绝前开口:“要,多谢留鹤仙君好意。”
他将八卦盘接过,很认真地替江荼系着:“师尊,有备无患。”
——以此掩饰自己心中,能够与江荼生死相依的欣喜。
江荼冷着脸瞪一眼路阳,眼中写满浓浓的:别逗他了。
到时你跟他说灵墟山能让他们喜结连理,说不定这傻麒麟就要连灵墟山也搬走了。
路阳吐吐舌。
江荼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欲要转身,忽然脚步一顿,旋即不顾叶淮泫然欲泣的目光,走到路阳面前。
“…”
这句话用了泯音咒,只有对话双方能够听到。
路阳又眨了眨眼,看看叶淮,又看看江荼:“包在鄙人身上。”
二人准备妥当,在灵墟山众人的护送下迈入天河结界。
贝母光晕将二人吞没,路阳侧过身,看向阴影中缓慢走出的白袍老者:“司巫大人,您究竟为他们准备了什么惊喜?”
...
甫一进入尘世阴面,景象大不相同。
浊息在周遭翻涌不休,如同挤入清水的墨滴,纠缠着,黏着着,将一汪清池沾染得浑浊不堪。
江荼与叶淮并肩而立,如两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并蒂莲,一叶红莲,一叶黑莲,濯而不妖,就连衣摆也不染尘埃。
“师尊,”叶淮迫不及待地开口,“您的身体不能长时间接触浊息,让弟子为您织一件金衣...”
江荼险些被他的形容逗乐,古有海螺姑娘织布报恩,今有他的傻徒弟缝衣慰师:“你是织郎么?”
叶淮脸上一红:“为了师尊,我可以是。”
江荼看他说得认真,鼻尖却羞得冒出颗晶莹汗珠,狠不下心拒绝:“织吧。”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能织出什么东西来。
叶淮的手轻轻搭在江荼肩上。
一簇灵力从他掌心溢出,真如金线细密,薄如蝉翼的金色纱衣覆盖在江荼肩头,紧接着叶淮的手掌顺着手臂下滑,一尺一寸抚摸过去。
阎王爷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自作自受。
叶淮的手掌,滚烫有力,即便没使什么劲,也像按揉着他的肌肉,许是叶淮的手温度太高而江荼的身体太冷,掌心所经之处,激起一阵阵诡异的酥麻,偏偏是江荼自己答应下来,而叶淮——
即便明知道这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江荼也无法将他推开。
叶淮的手摸到了江荼的腰。
江荼陡然绷紧腰腹肌肉,身体反应远比情绪来得激烈,他的腰侧极为敏.感,瞬间就被叶淮激起一阵战栗。
江荼耳廓微红,冷言开口:“差不多可以了。”
叶淮听话地停下了动作,金织衣飘然覆在江荼身上,如一件羽毛般的纱,赤红以外,鎏金缭绕。
就好像在江荼身上刻下标记一样,任谁看到此刻的江荼,都会瞬间想到他叶淮。
叶淮因这小小的联想而心满意足,唇瓣微抿忍下心中悸动。
师徒俩各自心照不宣,江荼的腰上好像还能感到叶淮的温度,他强迫自己忽略这种被人揽在怀里的错觉,抬手一点前方——
血红荼靡将浊息切割,如一团飞舞的火,只听“噗呲”“噗呲”几声,呈波浪路径抹断鬼兽脖颈。
还没完,荼靡花随江荼心意,纵行千里,花瓣随风四散,飘入浊息深处。
江荼只站在原地闭着眼,尘世阴面就全在他脑中浮现。
死物、死物...
枯槁败落,了无生息。
尘世阴面没有太阳,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和不断滋生的虫豸,无人能在这里存活,鬼物却能肆无忌惮地横行。
但也正因如此,在满是死物的坟场里寻找活着的生命,反而变得更加简单。
江荼很快在极远的地方察觉到了微弱的生命波动。
很微弱,但星星点点攒聚在一起,也有五人之数。
再往深处,如入深海,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五人。
这个结果已经好过他们的预料许多。
江荼睁开眼睛,正对上叶淮关切的视线:“怎么样,师尊?”
江荼道:“找到了,随我来。”
顺着荼靡花瓣的指引,二人一路向前,虽鬼兽四伏,却尽数被叶淮斩于剑下,也能算是畅通无阻。
然而再往前,天地一息骤变,茫茫一片漆黑。
回过头,身后的浊息虽浑浊,仍如气体般半透不明,但眼前的黑暗,却浓重到像是实体。
一如空明山底。
看来他们已经走了很远。
叶淮轻轻拽了拽江荼的袖子:“师尊,前方道路未明,我们不便前进。”
江荼点点头,伸出手指,指尖就好像浸入了巨大染缸,整只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