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手掌转身返回。
没走几步。
满地的荼靡花颓然枯萎,风吹而过只剩瑟瑟残叶,江荼的脚步越来越缓慢,脸色白如金纸,紧接着踉跄半跪在地。
叶淮敏锐地嗅到了血腥气,一股寒意窜上天灵:“师尊?”
江荼正要回应,然而体内热气上涌,想要咽下却猝然喷出一大口血,身体因剧痛而本能地痉挛抽搐起来。
他听不清叶淮在说什么,眼前忽黑忽白,强提起的一口气一泄,便有无数双手伸来,将他死死摁入了泥潭之中。
第030章风雨无晴(十四)
来去山派,客堂竹屋中。
药草清苦萦绕不去,伴着檀木熏香,将木材都浸得发涩。
厅内围了一群白胡子医修,程让坐在桌几前,眼睛一瞪,一群医修纷纷摇头。
程让眉宇间难掩忧色,起身走向内室,手掌轻轻搭上小少年的肩膀:“叶淮,去休息一会吧。”
叶淮执拗地摇头,又往床边蹭了蹭,什么也不说,只沉默地用眼神表达了拒绝。
他身上穿着与黑袍人交手时血迹斑驳的那一件衣服,皱皱巴巴和血痂糊在一起,脸上脏兮兮灰扑扑的,只有一双琥珀色眼眸还明亮。
程让看着那双眼眸,那种倔强的悲伤让他说不出别的话:“药我放在这里了,你有空了就喝掉,门中...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我不能久留,有需要就差人叫我。”
叶淮点了点头,立刻趴回床边,没再分程让一个眼神。
程让缓步离开,内室里只剩下叶淮粗重的呼吸声。
叶淮不敢放轻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声一轻,就会发现室内再没有其他声音。
他看向床上的青年。
青年安静地躺着,脸比雪绒被还要苍白,双眸紧闭,鸦睫扫下一片沉暮的阴影,又被牖中窥日的曦光镀上金辉,倘若忽视领口处已经干涸的血液,就像只是沉睡未醒。
叶淮轻轻抓起江荼搭在绒被上的手掌,脑袋歪蹭过去,将脸颊贴上江荼冰冷的手背。
江荼自然不会给出回应。
叶淮的眸中闪过一丝水光,又小心地跨坐到床榻上,捧起江荼的手,模拟着江荼曾经抚摸他发顶的样子,脑袋抵上江荼掌心。
“...师尊...你什么时候醒?你睡了好些天了,快醒醒吧,...”他小心翼翼地蹭了蹭,江荼的手掌却因失了外力支撑而徐徐滑落,垂在一边。
叶淮盯着那只没有血色的手。
一滴眼泪不偏不倚,坠入掌心,化作涓流四散开。
叶淮呆坐良久,眼泪漫进唇瓣,是咸涩滋味。
半晌,他钻进江荼臂弯下,将自己蜷成小小一团,瑟缩着依偎在江荼身边,像一只缩在死去母兽怀里不肯离开的小兽。
“师尊,我好害怕...你醒一醒...”
...
叶淮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昏昏沉沉半梦半醒,脑中一会在逃亡,一会又是与江荼相遇的时光。
突然,鼻尖窜入一股陌生气息。
野兽的警觉让他迅速睁开眼睛,浑身的毛都要炸开,警惕地直起身子。
屋外隐隐约约有人声。
“吱呀”一声,门开了。
更清晰的兽类气息灌入,叶淮还没来得及够解下放在床边的剑,来人就已经闯入内室。
叶淮蓦地弹起,浑身紧绷在攻击边缘,紧张地看向来人。
一个没有见过的、金色卷发的年轻男人。
叶淮闻到浓烈的野兽气味从这个金发青年身上传出。
是妖怪?但并不难闻,不像妖怪化形后身上沾染的皮毛臭气,反而凑的近了,能闻到些许花木清香。
叶淮吞咽了一下,而金发青年已经看见了他:“哟,你就是叶淮?”
说着就伸手兜住叶淮的胳肢窝,将他举了起来,像从窝里挑选什么新生的小奶狗一样,黛蓝眼眸眯起:“你多久没洗澡了?江荼都不给你洗澡?”
金发青年身量不高,力气却很大,叶淮被迫被他摆布,闻言凶狠地呲牙:“不许你说我师尊!”
又一愣:“你认识我师尊?”
青年咧嘴一笑:“何止认识,我和你师尊可是老朋友了。”
“我是白泽,学际天人的白泽,天上地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怎么,江荼没和你提起过我?”
叶淮听他自吹自擂,本能地排斥:“闻所未闻。”
白泽叹道:“好凶的小子,我和江荼认识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叶淮一愣。
白泽将他放下,手中团白灵力亮起,信手一点,便有无数雨般的水点淋在叶淮脸上身上,那水很快又蒸发成袅袅雾气,被白泽随手拂开。
只这一瞬间,叶淮脸上身上的泥污血污都被雾气带走,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白泽看着他惊讶的样子,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小爷可是天下第一神...”
好险一个“兽”字就要出口,白泽囫囵一转话锋:“第一神的医修!好了,让我来看看江荼怎么样了。”
刚要迈步,叶淮一个闪身又挡在白泽面前。
虽然他的伤是实打实地好了,但他不能这么轻易地相信一个从没听江荼提起过的陌生人。
万一是为了对江荼不利,故意谋取他信任的呢?
白泽惊讶地眨了眨眼:“...你还挺有警惕性...江荼可真是...”
他将“会训狗”三字咽下,俯身拍拍小少年的脑袋:“你叫叶淮,江荼大约一月前捡到了你,带着你斩了一头叫千瓣莲佛的鬼兽,哦对,你的名字也是江荼取的,我说的对不对?”
叶淮心下巨震,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多福村的遭遇,更别说精确到时间,白泽要想知道,只能是江荼告诉他的。
“江荼总和我提你,”白泽眨眨眼,故意拖长音调,“他说...”
叶淮果然上钩:“师尊说什么?”
白泽高深莫测道:“他说你,是剑道的天才,总有一日能得道登神,飞升成仙的。”
“而他呢,这辈子能有你这么个徒弟,很知足。”
叶淮愣在当场。
白泽又拍了拍他,迈步走到江荼床边。
叶淮这次没拦他,心底的惊涛骇浪快要把小小的少年淹没。
江荼很少显露心绪,叶淮对他敬若神明,偶尔与江荼撒娇,却始终不敢真的亲近他,他总觉得自己与江荼直接有一道无形的界限,江荼是修真界的至臻强者,而他是一个弱小的拖油瓶。
直到此时此刻,白泽说,江荼对他的期望,竟到了如此深厚的地步。
飞升登神啊,上界多少大能挣扎数百上千年也无法触及的目标,江荼竟然相信他能够做到。
叶淮的眼前瞬间模糊了,只想着要是江荼能醒来,他什么都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