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程协贴心解释:“等补天仪式过后,来去山派会招入一批新鲜血脉,届时亦会有内门弟子遴选,拜入各位长老门下。”
江荼听过且过,那时他们已经不在山派中,自然与他们无关。
但程协不这么想:“师徒是除道侣外,修士间最亲密的关系,收徒拜师是来去山派难得的热闹时候,江公子若有兴趣...”
江荼现在听到“师徒”就头疼。
正想婉言谢绝,忽然一名修士迎面走来,看方向是从掌门殿来。
便是之前出言支持程协任掌门的修士,江荼已经知道他叫齐净远。
齐净远快步走到程协面前:“少辅,可算找到你了!”
他不客气地挤开江荼与叶淮,急促开口:“劲风门的长老找上门来了,你知不知道?”
江荼被挤开前让了一步,没被碰到,闻言站在一旁侧耳倾听。
齐净远睨他们一眼,说话夹枪带棒:“说我们抢了他们的炉鼎,要是不交出来就要呈书上界。不就是个破炉鼎么,有什么稀罕,值得他们这么大动干戈,要闹到上界去?”
程协扯他一下:“谨言慎行!再说劲风门早已看我们不惯,这次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
“来去山派祖训,要济民为本,这事劲风门本就不光彩,难道真能闹到上界去?江公子协助我们修补天河结界,那才是关系着百姓性命的重中之重。”
齐净远说话声音故意极响,谈话间已经吸引了山腰处的青年弟子,此刻人越聚越多,程协的话当即迎来一片叫好。
“长老正气凛然!只可惜您是记得师门祖训,有些人却已经忘本了!您可知道程让那厮跟劲风门说了什么?”
程协问:“掌门说了什么?”
齐净远:“他说,有本事就去告!没本事就滚!一脚把劲风门那白胡子长老踹下长生梯了!”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在一众“程让怎么能这么说话?”、“竟敢如此不敬仙长,他是不是真的疯了?”的责问声中,江荼带着叶淮缓缓远离了包围圈。
“恩公,”一离开人潮,叶淮立刻凑上前去,很难过,“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了你。”
“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丢掉我...”
江荼一愣,不知道叶淮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丢掉你了?”
叶淮的眼睛亮了起来,可星子很快又闪烁着熄灭:“我...很没用,一直给恩公拖后腿,十二岁了也没能筑基,连个鬼兽的舌头都砍不断。”
江荼打断他的自怨自艾:“我说过,会教你。”
他伸手一招,叶淮就乖顺地蹭到他手边,听话得不得了。
江荼将手搭上叶淮发顶,少年柔软的头发蹭得指尖发痒,江荼指腹顺势沿着叶淮面颊线条下滑,捏着他的下巴微微发力。
叶淮被迫仰起头,对上江荼的柳叶眼,像一轮月辉。
江荼的语气不容置喙:“弱就修炼,不会,我来教你。”
“如果你一直把自己当成炉鼎,我才真的会丢掉你。”
叶淮吞咽了一下,眼眶泛红,两行眼泪就像晶莹的小珍珠,骨碌碌滚落下来。
江荼在泪水沾到他之前松开手,转过身,快步向前走去。
叶淮用力擦干净眼泪。
他本来想跑的,趁着四周无人,赶快和恩公一起逃跑。
但江荼的话硬生生掐灭了他逃跑的念头。
小少年追上江荼的步伐,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恩公,我们去哪里?”
江荼目光悠远:“去见门派的主人。”
第024章风雨无晴(八)
来去山派,掌门殿。
程让背着手走来走去,长发扎成几股麻花散在耳后,他本就生得高大,紧身的修士袍勾勒出勃发的肌肉线条,如同一头发怒边缘的雄狮,正在巡视领地。
然而看见江荼,他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三两步走到他们面前:“江公子!昨晚睡得好么?”
程让比江荼足高出半个头,整个人都比江荼健壮一圈,这让江荼与他对话时不得不微微仰头。
但江荼这个人,即便什么也不做,就会让人本能地感到压迫,因而无论是谁站在江荼面前,光从气势上看,都好像江荼才是被仰望的那个。
“托您的福,”江荼一哂,“不过,掌门昨日应该睡得不好吧?”
程让一愣:“您怎么知道?”
江荼盯着他眼下两坨乌青,不语。
那边程让自己找到了答案:“哦!小协和公子在一起,是不是?江公子都听到了?哦、哦,您就是为这事来的吧?”
江荼道:“是,实在抱歉,掌门好心收留我们,却害得来去山派陷入是非纷争。”
这段话他与程协也说过,如今看似走个过场再说一遍,却也是为了观察程让的反应。
彼时程协义正辞严引来一片叫好,但若江荼没有理解错,真正抗下劲风门压力的,似乎应该是他面前这个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正统掌门。
程让抓了抓头发:“江公子千万别这么说,师尊还在时说过,来去山派不考虑浮名利禄,若为了向上界献媚而不顾道义,等我死了,他要在阎王爷面前打断我的腿。”
江荼的唇角抽搐一下:...
程让无知无觉阎王爷本人就站在他面前,还在“哈哈”地笑:“江公子怎么这副表情?您放心,我是不会给师尊打断我腿的机会的。”
他的声音蓦地低落下去:“再说,师尊他早就形神俱灭了,我就算想让他揍我,也找不到人。”
江荼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苍生道对所有生灵一视同仁,除非得道登仙,否则修为再高的修真者,也有寿元竭尽而陨落的那一天。
他们的灵魂入了地府,与凡人无异,都要在阎王殿走一遭,再转世轮回。
唯一的不同,便是至臻强者的神识,尚且能弥留在世,保有一些神智。
而形神俱灭不一样,是肉.身与神识都灰飞烟灭。
简单来说,就是死得渣都不剩。
想到看不惯程让的来去山派修士,曾说过老掌门死有蹊跷,江荼神情微动,道:“节哀。”
顿了顿,他又开口:“形神俱灭并不可怕,你一日记得他的教诲,他就一日没有离开。”
死亡并不是终点,遗忘才会彻底抹消人存在的痕迹。
说这话时,江荼身上冷硬的气质似乎也变得柔软,似冰雪消融。
程让猛地瞪大眼睛,颇为触动地抹了抹眼泪:“江公子,谢谢你安慰我,你真温柔...”
江荼向他微笑了一下。
与此同时,一朵荼靡花落在程让颈侧,如血红的烙印深深嵌入皮肤。
程让似乎察觉到了,想要伸手去抓,然而下一瞬他的瞳孔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