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午时分,距离旃家祖屋二十里的黄家村突然冒起了一个个火头,接着便是哭喊声,惨叫声,喊杀声不断,圩子中央的黄家大屋内,数十个男丁的身体被各式各样的武器或刺或砍,面目全非。
六开间的堂屋内,腰间插着阔刀的汉子们进进出出,将一箱箱的金银锭子、银元堆在房檐下。
有人在比量着从箱子里翻出来的绸缎衣服是否合身。周遭还时不时传来黄家女眷的啼哭声。
水磨青砖铺成的甬道旁边,人们将一本本账册、契约、钱粮簿子丢进火堆里,燃起熊熊大火。
从谷仓里搬出来的数百袋稻谷被人们搬到了大门外,随意的堆在门前,全然不在乎。就在石头狮子的两侧,架起来十几口铁锅,锅里满是泛着花的热水,几口肥猪被宰杀之后迅速的开膛破肚,丢到锅里。
一旁有人在那里高声嚷嚷,“吃大户!吃大户!”。
一边嚷,一边就把手中的一把把基隆铜钱朝着街道上撒去,引得周围的人越聚越多。
旃陈酒也换上了一身从黄家抄出来的锦袍,四下里巡视着一切,显得颇有威严气度。
“陈酒哥!四乡八里与咱家有亲戚的家人都送过话去了,有五六家怕惹麻烦不敢回话,其余的七八家都来了!”旃小二充当了临时的通信兵的角色,仗着腿脚麻利,往来传递消息。
“来了多少人?”或是兴奋、激昂,或者是因为杀戮带给人的感官刺激,让旃陈酒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沙哑。
“怕不是有千把号人了!?”
“告诉外面的弟兄们,赶快下米煮饭,大家吃饱喝足,再去白土村吴家!”
几十年下来,白土村的地主吴家,一直将自家的土地山林人丁银飞洒在各处客家人的头上,平日里也是作恶多端,欺男霸女,今天这笔账也是到了一个结算的时候了。
这边正在说话,那边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惨叫。
旃家的一个子弟满嘴是血不住的吸着冷气在地上翻滚着,口中含糊不清的指着远处的一个女人大骂着。
“怎么回事?!”
“陈酒哥,三哥和那女的亲热,不想被那女人咬了舌头,差点没把舌头给咬断了。”
“没出息的东西!你家里的婆娘还不够你受的,到这里来找腌臜。”旃陈酒朝着自己的三哥没头没脑的一通臭骂.
“陈酒,您现在是头,但也别光是训斥我一个!二哥进了黄家大屋啥事都没干,先是睡了黄鼠狼的两个小妾,跟着就把黄鼠狼老娘心疼的孙女带走了,逼得那老婆子上蹿下跳,登时就跳了井,也不见您说什么!?”
“你!”旃陈酒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反驳。
这几个哥哥还真不是省油的灯,以前他们可是老实巴交的,现在。
旃陈酒不知道他们的转变是好是坏。
“陈酒哥!陈酒哥!”
两个旃家的子弟兴冲冲的从后院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高高举起手中的物品,兴高采烈的向众人展示。
“陈酒哥,咱们可是发现好东西了,你快看看!”
两个汉子手里拿着他们的发现成果,一柄钢刀,一杆长枪,另外就是一具胸甲。
旃陈酒接过一看,长吐一口气道:“这黄鼠狼还真是不怕死,竟然敢私藏军械!”
“不过现在是咱们的了,接下里去白土村,看来更容易了。”
之前攻打黄家,还是有几个弟兄失了手,受了轻伤。
“这东西有多少?”
“长枪大概有100柄,钢刀50!”
“这是要造反的节凑啊。”旃陈酒大惊,要不是他们偷袭,这黄家还真打不下来。
“快去将武器分给咱们兄弟,赶快吃饭,咱们好去白土村找姓吴的算账!”
“好叻!”
吃饱喝足之后,一千余弟兄们在旃陈酒的带领下如同一股洪水一般涌向了十里外的白土村。
面对着圩子墙和墙上的人们,旃陈酒清了清嗓子,朝着圩子墙上大声喝喊。
“墙上的人听着,我们来白土村,不是找大家麻烦的!我们只是来找吴大当家!他这些年干的好事大家也知道,不想自己婆娘改嫁的,就速速离去,我保证不伤一人。”
圩子墙上衣着破旧晦暗的人们稍稍有了些波澜,似有退意,为了吴家死了真不值当。
这时,从墙上传来一阵喝骂之声,“大家别听他的,咱们去黄家的弟兄不是说了吗,这群人现在是反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想想他们进来,你家婆娘还不得服侍好几个嘞。”
“对,不能让他们进来。”提到自家婆娘,一个个眼神里都充满了坚毅。
“陈酒哥,咋办?!”
几个旃家子弟围拢到他身边,急切的等着他拿主意。
“兄弟们!我问你们,这两天曰子过得如何?”
“爽得很!吃得是猪油,穿的是丝绸,就连以前不敢抬头看的女人现在也随便耍!”
“就是!比起以往可是舒服太多了,真想天天这样!”
“好,既然弟兄们都想过这样的日子,那这吴家就一定要攻下。”
旃陈酒手提着钢刀,一声呼喝之后,带着数千人就冲着吴家的小土堡冲了上去。
吴家的小土墙被千余人重重一推,就直接散了架,上面的家丁不是埋在了土里,就是转头就跑。
短短半日,吴家就被旃陈酒彻底拿下。
几日后,旃陈酒已经从一个农家子弟,变成了一股叛军头领,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让旃小二有些不太敢认了。
“小二,吴家祠堂里关着他们家的女人,你去选一个年轻漂亮的,今晚耍耍。这几天往来奔波,辛苦你了。”
旃陈酒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算是对小二这几天跑长县通知谷家兄弟的奖励。
“好嘞,陈酒哥。”之前就眼热,现在终于可以上手了,让小二高兴的合不拢嘴。
深夜,在吴家大院的花厅里,一桌水陆杂陈的酒席摆在这里,旃陈酒、谷升之、谷钱等人在这里喝酒说话。
谷钱举着酒杯敬酒:“恭喜旃大哥报仇雪恨,为十里八乡除去一大恶!”
旃陈酒哈哈一笑,道:“兄弟过誉了,我这家当能有什么的。”
“不知以后有何打算?!”这时一旁的谷升之问道。
旃陈酒略微思考片刻:“如今四乡里都在抗粮抗税,我算是第一个起义的,要是官府追究下来,肯定我是躲不过去的,杀头倒是小事,可是我这一大家都跑不掉。”
“确实!”
“我想吧,索性就把抗粮抗税这个事情给他大搞起来,让朝廷不容忽视,我的这颗脑袋反倒越是安稳!”
旃陈酒走到谷升之身侧,给他到了一杯酒,问道:“谷大哥,不知愿不愿意和小弟一起?”
“要是大家一起干,脑袋铁定保住了,日后的荣华富贵也是少不了的,谷哥你是长县的领头大哥,要是你来,弟兄们一定干得好。”
不得不承认旃陈酒的提议很吸引人,谷升之的确是起了心思。
他在这长县最多也是一个地头蛇人物,上面大户、县太爷不知道多少,他干的也是违法勾当,要是那一日人家不高兴了,他就玩玩了。
“好!我跟兄弟干了!我明天回长县,也给他大搞一番!如今北方大乱,到处都是流贼流民饥民。咱们岭南虽然差些,但是四处的税吏又在狂征暴敛,什么辽饷剿饷各种的,正是你我兄弟建立一番功业的大好时机!”
“好!”旃陈酒往嘴里猛地啁了一口酒,酒精的刺激使得他的脸上立刻显出一片嫣红。“那我就等谷大哥你那里起事后,我这边就立即将周边的十几个镇子、村子都给他拿下来!到时候这长县我们就是县太爷了。”
“兄弟,不可啊!”
谷升之到底是曾经游历过四方的人物,去过江浙一带见过世面,想问题比旃陈酒这个不久前还在山中耕种打柴的农家子弟强多了。
“旃兄弟,你要想脖子上这颗人头待得久,待得稳,就被去想攻下什么县城。四周的村社随便你如何,哪怕是屠了都没干系。”
“哥,这是为啥?”一旁被酒精熏得眼睛发红的谷钱很是不解的看着大哥。
“占了县城,就等于是和官家正面作对了,他就必须要派兵来围剿你了。你觉得你能够扛得住官家吗?你打了县城,岭南总督衙门的面子可就没有了!”
“所以,我们只打劫镇子,绝不碰县城!只是抗粮抗税,绝不杀官造反!”
“可是那黄鼠狼我给杀了。”旃陈酒问道。
“哈哈。旃兄弟,那黄鼠狼算得什么东西,不过仗着自己的女儿给县太爷做了第十八房小妾,才讨了这个差事。说他是官,实在是抬举他了。”谷升之抿了一口酒,十分享受。
“这杀官造反也是有讲究的,七品官之下可随便杀,那些是上头老爷随便安插的,杀了几个也没事;到了七品官可就是朝廷任命的了,那属实杀不得。”
“既然有如此道道!”旃陈酒大惊,若不是谷升之提醒,他还真有可能头脑一热,跑去攻打县城。
杀了县太爷,再想想日后的官府大军,自己这点兵力哪里抵挡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