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面上也舒缓了些,至少好友托付的书信里,说过这个娃娃早慧,如今也就八九岁的模样,居然已经能够做个如此复杂的古礼,他也不坦然相受,立马回敬一礼。
张老夫子刚才在得知此事之后,脸色上对某些人可没什么好商量的余地。
凡尘官吏,除非王侯将相公卿贵族,否则如何能够有资格插手书院名额一事?
给了便是给了,不给便是不给,想要强要?
那就是想得太多,念头太杂。
明明哪怕是之前仆役老老实实地告知了原委,但常人看来不过是个气势凌人让乡野孩子受了惊吓,给了赔偿的小事,在张老夫子看来,都有些不得上台的算计。
李家官员明明就在屋内与自己畅谈,等着自己公布名额花落谁家,甚至也有可能早早地探知到这个孩子的到来,所以才会安排李家人来此。
里头再算计深一些的话,那就是说明李永逸其实也只是个棋子,他们李家背后还有更深的想法,但那些对自己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他是文庙定下的书院先生,再如何有那时局动荡,只要他不入世,那么就难有波及到他的地方。
无非就是李家去试试走动走动某些人脉,让自己的职位再多等点年头,恶心一下人外,再想不到其它方法。
正是如此,他才不会多管这些人后面会如何作为,自己只要出来找这孩子就行。
因为知道个大概面貌,甚至连仆役都说过,只要看过这孩子,就绝对难忘那张模样天成的俏脸,身边带狗,又穿着朴素,这些加起来,张老夫子想要找到徐长风,还是不难。
只是这会儿当着徐长风的面,张老夫子还是打趣了一声:
“找你倒是不容易,像条泥鳅一样,滑不溜秋的。”
“嘿,嘿嘿。”徐长风歉意一笑,挠着脑袋,解释道,“其实我真的很早就从家里出发了,只是嘴馋,在路上贪玩了些。”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害怕,面前的老夫子会发脾气。
“这倒是正常,州城还有许多好玩之处,你可要多去转转?”
老夫子笑言一句,当这话题揭过。
“啊?算了吧,还是跟夫子你回去读书吧。”
徐长风下意识地捏了捏荷包,里头的铜板倒是不多,刚才还花出去十个板子,这会儿就那么十来个了。
“行吧,行吧,随你。”老夫子摇头,啧啧叹气,随后想到什么一样,上前指着右护法背上挎着的包袱道:“可否给老夫看看信书?”
“啊?”徐长风哪里知道什么信书,只是暖树姐姐他们告诉自己跟着黄狗来就好了,怎得还要书信,此时他有些慌张起来,“那个,我不知道什么是书信。”
“无事,我知道就行。”张老夫子轻轻一笑,随后朝着黄狗身上的包袱一挥手,里头就飞出一封闪动着翠绿光彩的印信,握在手中,打开只是看了片刻,张老夫子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瞧着面前孩子更是有些怜惜。
信书上说,这孩子自幼失去双亲,家里就一个哥哥苦苦支撑,兄长常年在外不归家,甚至还学了坏,抽老烟喝小酒还纹身,但也算是闯了个基业下来,只是现在家里有个嫂嫂,不怎么待见孩子,索性就托着关系,把孩子送到自己这边来教养……
整封信件上开头还写了个落字,结尾还带了个魄字。
生怕自己不知道这孩子家里到底有多落魄?
光是这通篇信书上,就已经昭显出来,不过如此家境的,老夫子也是见得多了,唯独长得这般俊俏的孩子,实在难见。
啧,某可不是看着脸吃饭的,只是单纯地有了些感慨罢了。
张老夫子负手咳嗽了一下,同时在心底蛐蛐了几声那个不着调的哥哥嫂嫂,怎得这般对待这个孩子?
看模样也是个知道好坏,早慧开智的乖娃娃。当真是半点不知道珍惜了。
徐长风看着面前的老夫子一会儿长叹,一会儿看着自己,实在有些捉摸不透,想了想要不要报一下自家山头的名字,说不得先生听过,那以后就可以请先生去自家山头坐坐。……
“孩子啊,你叫徐长风?”
老先生确认了一遍,摸着孩子的脑袋,语重心长,“你不要觉得自己当家境贫寒,就觉得低人一等,其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既然你与我有了这般结缘,那以后我便是你的先生了,可好?”
“啊?”
徐长风愣住,瞠目结舌地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随后一骨碌地跪倒在地,起身就是三个响头。
啪啪啪!
“先生在上,弟子徐长风……”
轰隆——!
轰轰隆——!
轰轰隆隆——!
徐长风还没说完,原本万里无云的天地,忽然大雨倾盆而下,随后雷蛇四起。
“嗯?”
张老夫子——张乾明,此时也皱了皱眉,莫非刚才那几人的推测是真的,此地有大妖作祟?
可,处州是什么地界?
那些大妖还不清楚?
落魄山上那位山主,可不是好相与之人,碰着眼皮子底下都能搞事的,那恐怕就是掂量起来自己当命数有没有这般硬了。
……
落魄山,
竹楼小院,
此时陈平安脸黑地看着面前这个魏大山神,自己只是交代他写点书信,怎么就这么添油加醋?!
“那什么,我写的都是实话,而且那封书信转了好几个人的手,最终留书都是他们润笔过的,可不是我开头写的那意思。”
魏檗眼里有些笑意,实在很难见面前这家伙吃瘪。
“但你这信上面写的有些夸张了啊!”
陈平安爆了个粗口,咬牙切齿低语道。
“没有啊,你看,你是不是出门之后,学会的抽烟,打架,喝酒,穿女——!”
“咳咳咳,认了认了。”
陈平安捶了他肚子一下,随后左右观望一圈,见着没人,只能点头承认,“是这个理,但后面你说宁姚她——”
“哎呦,山主夫人一般都是在五彩天下,长风跟她本来就不多见,难道不是吗?”
魏檗刚说完,就马上闭嘴,随后化作一溜烟消失不见,最后留下一嘴,“都是陈平安让我说的。”
“啊?”陈平安愣在原地,此时哪里还不知道谁来了?
“呵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