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船靠岸后,江枫和清秀男子立即被青衣婢女拖到岸上。
随后坐在船舱中的青衣婢女一对对的执长剑走了出来。
十八个女子排成两列,执剑腰间,斜向上指,一齐站定后,船中走出一个女子。
江枫一见那女子的形貌,忍不住“啊”的一声,张口结舌,怀疑自己身在梦境,或看错了。
原来这女子虽然身穿鹅黄绸衫,但面貌竟像极了李伊人。
不过细看之下,见她年纪已届中年,比之李伊人,眉目口鼻均无那等美艳无伦,年纪固然不同,脸上也颇有风霜岁月的痕迹,但依稀有五六分相似。
持铁链的青衣婢女,见江枫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盯在王家夫人脸上,又一把将江枫扯了个踉跄,喝道:“眼睛老实点!”
那女子向他斜睨一眼,冷冷的道:“此人如此无礼,待会先斩去他双足,再挖了眼睛,割了舌头,然后活埋做花肥。”
两名婢女躬身应道:“是!”
江枫心中一沉:“我就这样完了?!主角不都是不死之身吗?”
两名青衣婢女已经将他拖向花林,任凭他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眼看就要遭受酷刑,最后变为花肥了。
只听得王夫人道:“小茶,这四盆‘满月’山茶,得来不易,须得好好照料。”
那叫做小茶的婢女应道:“是!”
王夫人又道:“湖中风大,这四盆花在船舱里放了几天,不见日光,快拿到日头里晒晒,多上些肥料。”
小茶又应道:“是!”
听到这,江枫心中一动,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
他突然“嘿嘿嘿”地冷笑起来。
王夫人听他笑得古怪,问道:“你笑什么?”
江枫道:“我笑你不懂山茶,偏偏要种山茶。如此佳品竟落在你的手中,当真是暴殄天物,大煞风景,我都替它们感到极度不值。”
王夫人怒道:“我不懂山茶,难道你就懂了?”但兀自说得嘴硬:“本庄名叫曼陀山庄,庄内庄外都是曼陀罗花,你瞧长得何等茂盛烂漫?怎说我不懂山茶?”
江枫微笑道:“庸脂俗粉,自然粗生粗长。这四盆白茶却是倾城之色,你这外行人要是能种得好,我就不姓江。”
这王夫人极爱茶花,可她花费重资收购来的名贵茶花,移植到曼陀山庄之后,竟没一本能长好。她常自为此烦恼,听得江枫的话后,不怒反喜,走上两步,问道:“我这四盆白花有什么不同?要怎样才能种好?”
江枫一看有戏,说不定小命就此保住了,于是提出他的条件:“你如向我请教,当有请教的条件。”
王夫人怒道:“你还敢讲条件!小诗,先去将他左足砍了。”
那名叫小诗的婢女答应了一声,挺剑上前。江枫心中大急,表面上却将胸膛一挺,一副死也不屈服的样子:“你砍下我的双脚,去埋在这四本白茶之旁,当真是上佳的肥料,这些白茶就越开越大,说不定有海碗大小,甚至有美人头大,哈哈!”
王夫人心中本就这样想,但听他语气说的全是反语,一时倒说不出话来,怔了一怔,才道:“你胡吹什么?我这四本白茶,有什么名贵之处,你且说来听听。倘若说得对了,我再答应你的条件不迟。”
江枫道:“王夫人,你说这四本白茶都叫做‘满月’,压根儿就错了。你连花也不识,怎说得上懂花?其中一本叫作‘红妆素裹’,一本叫作‘抓破美人脸’。”
王夫人奇道:“‘抓破美人脸’?这名字怎地如此古怪?是哪一本?”
江枫道:“那本大白花而微有隐隐黑斑的,才叫作‘满月’,那些黑斑,便是月中的桂枝。那本白瓣上有两个橄榄核儿黑斑的,却叫作‘眼儿媚’。”王夫人喜道:“这名字取得好。”
江枫又道:“白瓣而洒红斑的,叫作‘红妆素裹’。白瓣而有一抹绿晕、一丝红条的,叫作‘抓破美人脸’,但如红丝多了,却又不是‘抓破美人脸’了,那叫作‘倚栏娇’。
江枫见王夫人听得不住点头,脸色露出欢喜之色,于是趁热打铁提出他的条件:“王夫人,我若将这四盆白茶花种好了,你能不能放了我?”
王夫人听了,脸色却是一沉:“江枫,你是大理人,被我碰到了绝无活命之幸。”
“现下死罪暂且寄下了,罚你在庄前庄后照料茶花,尤其今日取来这四盆白花,务须小心在意。我跟你说,这四盆白花倘若死了一株,便砍去你一只手,死了两株,砍去双手,四株齐死,你便四肢齐断。””
“倘若四株都活呢?”
“四株种活之后,你再给我培养其他的名种茶花。”
“那夫人的意思是,我一辈只能呆在这,给您种茶花了?”
王夫人哼了一声:“怎么,你保了一条小命,还想得陇望蜀?左右,给我把他押了下去!”
当即有四名婢女冲上来,对他又拉又推,将他拥到一处花圃。
一婢将一柄锄头塞在他手中,一婢取过一只浇花的木桶,说道:“你听夫人吩咐,乖乖的种花,还可活得性命。你这般冲撞夫人,不立刻活埋了你,算你是天大的造化。”
另一名婢女道:“除了种花浇花之外,庄子中可不许乱闯乱走,你若闯进了禁地,那可是自己该死,谁也没法救你。”
四婢十分郑重的嘱咐一阵,并要离去。
江枫叫住了她们:“几位姐姐,你们能告诉我,跟我同来的那位青年公子,他怎么样了。”
一婢漫不经心地答道:“已经送去花肥房,这会儿应该被严婆婆制成了花肥了吧。”
说完,四人径自离去。
江枫呆了呆,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恐惧。
他衰声叹气了一会儿,就向现实低头了,负了锄头,信步而行,心中还有闲心吐槽:李伊人没找着,倒找了一花匠活。
走了一阵,心想:“王夫人叫我种活那四盆白茶。这四盆花确是名种,须得找个十分优雅的处所种了起来,方得相衬。”
一面走,一面打量四下景物,突然之间明白了王夫人栽培不出好茶花的原因。
“这王夫人对茶花习性一窍不通,全不知茶花喜阴不喜阳,种在阳光烈照之处,纵然不死,也难盛放,再大大的施上浓肥,什么名种都给她坑死了。”
他避开阳光,只往树荫深处行去,转过一座小山,只听得溪水淙淙,左首一排绿竹,四下里甚是幽静。
该地在山丘之阴,日光照射不到,王夫人只道不宜种花,因此上面一株茶花也没有。
“这四盆白茶花就种在这里了。”
回到原地,将四盆白茶逐一搬到绿竹丛旁,打碎瓷盆,连着盆泥一起移植在地。
他虽从未亲手种过茶花,但系统给他的理论和技能,堪比高级农艺师。
不到半个时辰,四株白茶已种在绿竹之畔,左首一株“抓破美人脸”,右首是“红妆素裹”和“满月”,那一株“眼儿媚”则斜斜的种在小溪旁一块大石之后。
他伸手溪中,洗净了双手泥污,躺在草地上,不一会儿功夫,竟然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踢他。
睁眼一看,见是一个青衣小婢在踢他。
谷嬀/span“你踢我干什么?”他有些着恼。
“小花匠,你冲撞了姑娘不知道啊?”
“什么冲撞了姑娘?我好好的在这里栽花,连一只雌鸟也没见着,哪来的冲撞你家姑娘。”
“谁叫你躺这里睡觉了。”
“我躺这睡觉碍着你什么事了,要你管?你还不赶快服侍你主子去,别打扰我种花。”
“你……”青衣小婢被江枫说得脸色涨红,气呼呼地转到绿竹丛后面。
只听那边有人说话:
“小姐,那小花匠不让路。”
“那就算了,我们从另一边走吧。”
“要不要我告诉夫人,好好惩罚一下他。”
“算了……走吧。”
一阵珠佩叮当声响起,似是有人走开,一会儿功夫,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江枫只觉得那个叫什么小姐的,声音很好听,不过也就如此了,很快他又躺在草地上了。
“叫我当花匠,我就天天磨洋工。”他心想。
躺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是黄昏,肚子也有点饿了。
他慢吞吞地爬起来,去找吃的。
他不识路,沿着小径向前行去。见前面有一排房屋,自然走了进去。
屋中陈设倒也雅致,最显眼的是堂中挂着一幅字。
江枫上前看了看,见是李隆基的《过晋阳宫》诗,书写之人的落款上,只有一个“复”字。
他也不太懂什么书法,反正比他写得好就是了。
此时他已然明白,这里肯定不是下人住的地方,他是误闯进来了。
正想离开的时候,见屋中桌子上摆着一些点心,想着来都来了,吃他几样点心也没什么吧?
他上前取了一块糕点吃了,见旁边还有茶,一摸,还是热的,也毫不客气地倒出来喝了。
正在吃第二块糕点的时候,忽听背后一个欣喜的声音传来:“表哥,是你吗?”
江枫一惊,连忙转头一看。
一见到那位眼前之人,江枫只觉得眼前亮起一大片梦幻光芒,然后五感尽失,但觉脑袋昏昏沉沉。
口中叫道:“李姑娘,是你吗!?”
眼前女子一见到他,也大呼一声,向后退了两步,惊道:“你……你……你是谁,你不是表哥……”
接着一个青衣小婢从门外跑进来,一个劲地陪罪:“小姐,我错了,我不该这个时候去解手的。”
说完,小婢上前死命推扯江枫:“又是你这个小花匠,竟敢闯小姐的闺房,我要叫夫人砍了你一双臭脚。”
江枫被青衣小婢一扯,回过神来。
他刚才目光一直瞪视着那少女,这时看得更加清楚了些,终于发觉,眼前少女与李伊人略有不同:
李伊人娇艳灵动,落落大方,眼睛也比眼前少女更大些更亮些。相形之下,眼前少女却是端庄中带有稚气。
不细看的话,两人容貌不相上下。不过在江枫的眼里,李伊人容貌比之眼前少女还稍胜半分。
“且慢。”那少女制止了小婢的拉扯,问道:“你说的李姑娘,是不是芳名伊人?”
江枫一听,心中大喜,急问道:“你认识李姑娘?你们关系好吗?她是不是在这里?”
那少女一笑:“你问了这么多问题,叫我如何回答。”
江枫也感觉自己刚才有些失态,连忙赔礼:“误闯姑娘住处,还望海涵……只是我的问题……”
“既然你认识李姐姐,那我就告诉你,很不巧,李姐姐已经七天前离开曼陀山庄了。”
“那她有说去哪里吗?”
“没有,她一向都是独来独往的。”
“你们是亲戚还是姐妹?”他忍不住问道。
“她是我表姐。”
听到少女如此说,江枫又看了一眼那少女,忽然心中一动,脱口问道:“你是不是叫王语嫣!”
“大胆!姑娘的芳名也是你叫的吗?!”旁边的青衣小婢斥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是不是李姐姐告诉你的?……李姐姐也真是,人家的闺名怎么能乱说。”
江枫当然把锅推给李伊天:“是李姑娘无意当中说的,不怪她。”
这时,又一青衣小婢走了进来。
江枫见她提着食盒,大概是给王语嫣拿晚饭了。
没想到那小婢放下食盒,却不取饭菜,而是对着他嚷嚷:“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小花匠吧,王管家正到处找你,要给你安排住处。”
另一个小婢又推搡他了:“赶快走吧。”
江枫跟王语嫣告辞一声,忽想起他不识路,苦笑道:“王姑娘,能不能叫你的人给我带个路。”
王语嫣点点头,对刚进来的小婢说:“小茗,你带他去找王管家。”
小茗躬身答应:“是,小姐。”
有了小茗的引路,江枫很快找到了饭堂和王管家,也知道了他的住处:一间堆着种花杂物工具的石屋。
他的花匠生涯就这样开始了……
第二天,他扛着锄头和桶,走到绿竹丛旁,给那四盆白茶花浇了水,就又躺在草地上数白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绿竹丛那一头有人轻叹一声,声音十分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