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出门去找唐贺,却因为不知道她会去哪里,只有先去唐家看看。一般来说,女人受了委屈,都会想着回娘家。
在他离开不久,曹洪就送唐贺回来了。曹洪临走前,好生安慰着唐贺,说是一定替她出气。
唐贺站在门口送走他,一头雾水。他连她为什么哭都不知道,出什么气?挠挠头,望着漆黑的夜空看了一会儿,转身进门,不由后腿两步。
“你干嘛!”唐贺皱眉瞪着荀攸。
荀攸望着曹洪离开的方向,指着另一个方向说道:“文若担心你这么晚没回来,会出事,出门寻你了。”
“哈?!”唐贺眯着眼看着空荡荡的街道,“他知道去哪里找我?”
“那个人是谁?”荀攸又指着曹洪离开的方向问道,边问边观察着唐贺的表情,发现她眼眶有些红,联系到刚才送她回来的人,心里感觉不妙。
唐贺收到他怀疑的眼神,心里不痛快:“不知道公达贤侄是站在什么立场问这个问题的?”
“……”荀攸被堵了一下,闭口不言。
越过他,唐贺径自回房间去了。
荀攸跟在她身后走了两步,忍不住说道:“文若,他很担心你。”
“担心到另娶他人?”唐贺停下来,转身瞪他。
移开视线,荀攸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告诉她,文若对她的心意。关于再娶一事,虽然他也觉得有个出身良好的妻子对文若的名声与仕途都好,但眼下却不是说这事的好时机。以唐贺的性格,劝她为了文若忍让,那是不可能的事。加上他对唐贺心理上已经存了愧疚感,更加说不出口。
唐贺见他不说话了,甩头走掉。
望着唐贺的背影,荀攸叹了口气。人家夫妻之间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好了。自己这次谁也不帮,谁也不管就是了。
唐贺才不管荀攸怎么想。回到房间,坐了一会儿,因为已经在曹洪面前发泄了一通,她倒是能冷静下来了。想了一下,她决定先把自己的事情先放在一边。毕竟,荀绲要找人说亲什么的,也不会急在年关,怎么也得过了这个年之后再说。到时候,看他带着文若上面去拜访谁,就可以猜出他看中哪家的女儿了。还是继续考虑唐衡这边的事吧。今天收到的消息已经可以看出形势到了一触即发的境地了。只待曹操那边剿灭了黄巾回来,有实证摆在帝后面前,士大夫们就有了充分的“清君侧”的理由,逼宫政变什么的,也变得理所当然,而不必担心天子震怒,天下诟病。
想毕,唐贺叫来雨前着手安排。
“第一,派到宫里的人手撤出来。第二,密切关注何进府上往来的官员,尤其是他们的聚会,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消息,及时传回来。第三,继续盯紧袁绍兄弟,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要报上来,说过什么话,见过那些人,吩咐下人去做什么事情,买什么东西都要!”
雨前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其他的官员要不要继续盯着?”
“不用了,领头的就那么几个人,现在是重点捞鱼的时候了。”唐贺敲打着桌面,“嗯,另外找几个人安排到家里,暗中保护娘亲。一旦情况有变,不要管任何事,直接把她带离洛阳。”
“带离洛阳?”雨前有些迷惑地看着她。有必要带离洛阳这么严重吗?
唐贺没有为他解惑,只让他照做就是。事态紧急的话,为了陈氏的生命安全,怎么样都不过分。
“另外,看到风向不对,你通知其他人手,保护爹。虽然他不让人进宫里,但我想你们这些人中,有些人是在宫中做事的。那么,必要时候救人应该办得到吧?”
雨前点点头,闪身安排去了。他不如龙井有脑子,但胜在凡事只要吩咐下去,就能办得妥妥帖帖,不出纰漏。把事情交给他,唐贺一直很放心。
两手交叉托着下巴,唐贺盯着烛火,分析着洛阳的形势。
唐衡找对了庇护者。何后耳根软,心软,只要巴结好了这个女人,何进那边也容易过关。何进为人优柔寡断,没有远见,心不够狠,不足为虑。但是在何进手下共谋此事的袁绍等人却不一样。他们在趁势发动政变逼宫的时候,是不会放过宦官的。连人家的家人都屠杀殆尽的行为,你不能期待他们会突发善心。十年前的教训,已经让她刻骨铭心,不再心存侥幸。唔,现在这样的安排应该足够周全了,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还不够的样子呢。
就在唐贺苦恼着,她哪里想得不够周全的时候,荀回来了。
当他看到妻子好好地在房间里的时候,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咦,回来啦?”唐贺回过神,就看到荀一脸严肃地坐在她面前。
荀有些疲倦地点点头,看着她不说话。有些事是不是不说出来,对方就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呢?所谓的心意相通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大约不存在吧。
“怎么了?”唐贺偏了偏头。
轻叹了口气,荀伸手指了指她的眼睛,发红的眼眶还看得出她哭了很久的痕迹,有些心疼。
唐贺抬手摸摸眼睛,感觉有些干涩,眨了几下,又有些难受地用手揉了两下。
“那是父亲的意思。”荀开口解释道。
停下揉眼睛的动作,唐贺抬眼看他。要不要娶妻,最后还是你自己说了算吧。难不成荀绲还会以死相逼?又不是每个人都像唐衡那么无耻。乃难道要和我说,父命难违?让我作个贤妻,为了你的xx退让?!你要是敢说出来,咱立刻就废了你!
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一点也没有听明白,甚至还误会了。无奈地摇了摇头,直接挑明了说:“我不会再娶。”
“啊……嗯?”唐贺张大了眼。呃,他刚才说了啥?
荀抬手抱住她,埋首在她的颈间,低声重复道:“我不会再娶。”
唐贺怔了怔,不由推开他,怒目而视。那她不是白哭了一场!还好后来没有再纠结这事,简直浪费她的感情,浪费她的时间啊!
“就算那户人家很好,我也不娶。”荀再次重复。看到她纠结的表情,荀只感到欣喜,她不误会就好。
整了整坐姿,唐贺故作严肃地说道:“有利你的前程哦?”雨前传来的原话。
荀挑挑眉:“你觉得我需要吗?”
“……”唐贺鼓起脸颊瞪他。敢情你是因为自信,才不娶的!
拉过唐贺的手,荀轻点着她的指尖,低笑道:“其实,我一直以为在你心里,我不重要。”
唐贺脸腾地烧红了。他这句话的潜台词不就是,自己今天吃醋的行为表明自己心里有他吗?可是,换而言之……偷瞄了眼他的脸色,回想起荀攸说他很担心的那句话,诶……
“明白了?”荀笑着问她。
“嗯。”唐贺小小地应了句,有些不自在地抽回手放到身后,偏转了脸。
荀舒了口气,放下心来。下一个要安抚的对象,要换成父亲了。这么想着,他又看了眼唐贺,有些无奈。如果要她安心呆在家里孝敬父亲,就应该把她忧心的事情先解决,才行吧。像最近这样,他每天一大早拉着她去给父亲请安,效果不大。父亲只会觉得她行事敷衍,而心生不悦。看来他该有所动作了。再迟些,就算他不想娶,父亲也会不由分说地拉他出门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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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把事情说开来,荀夫妻两人关系愈见亲密了。看得荀绲心里堵得慌,可偏偏找不到机会与儿子说话。眼见儿子儿媳每天都忙碌地出门,已经收到朝廷准予辞官消息的荀绲反倒闲得发慌,看着这情形越来越不满了。
一直到了过年的前两天,因为怕父亲与弟弟在洛阳过年,会想念家乡的东西。荀谌奉命从颍川赶来,捎带上了祖父的信。
荀绲看到另一个儿子在跟前,找到一个人来说说心里话,总算不再盯着唐贺挑错了。只不过,他对着荀谌说的都是对唐贺的不满。
荀谌看着父亲的样子,不知怎么地就想到了叔父荀爽。回想起来洛阳前,叔父说的话,总觉得和父亲有异曲同工的错觉,悄悄背过身去,擦了擦汗。
“……吾思,如有一女品貌皆胜于唐贺,文若定会回心转意,不再重视她。”荀绲洋洋洒洒对着儿子荀谌说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这个儿子在拿他和弟弟慈明相比较,以为他听得认真,说得更起劲了。
荀谌低着头,看着眼前的茶杯,好像听得很认真,心思却飘得老远。黄巾乱起,祖父只留兄长休若,让他也来洛阳,寻找机会。可见,祖父对朝廷业已不报期望了。大汉火德将熄。所以就算祖父知道荀是想帮唐贺救她的继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国家将亡,一个宦官没什么可忌惮,可是,在短短半年间遍布天下的千耳社,却是出自此人的手笔。因为唐衡富可敌国,供得起这花销,这种自出不进的生意,只有他耗得起。早些时候,他还不相信这事,毕竟一个太监哪里会有这样的远见卓识,明明只是一个贪财的小人。后来通过荀家的情报网,把整个颍川翻了个遍,才知道挖出一点的线索,那是唐衡为了唐贺这个女儿,什么本钱都肯下,才设立了千耳社。有了这个消息灵通遍布全国的组织,若是天下大乱,这就是最有价值的立身之本。如此算来,又令人觉得唐衡很有眼光。可是,这依然不是唐衡能想到的事情。绕来绕去,籍由仲豫对唐贺的评价,他才想到韩家是如何沦为荀家的附庸的,最后推断出,做这些事的人是唐贺。
“友若!友若!”
“是,父亲所言极是。”荀谌连忙回答,掩饰自己走神的事实。
荀绲瞥了他一眼,掠掠胡子,满意地点头:“晚上,文若回来你也劝劝他。蔡邕之女,才貌双全,知书达礼,怎么看都比那唐贺要更适合作我荀家的媳妇。你让他跟我去蔡家拜访,不要一直拒绝,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人家不好。有对比,才能分出高下来!唐贺再好,也比不上人家书香门第出身的才女。”
荀谌低俯下身,诺诺地应着,心里想,不知道等会父亲回房看了祖父的信,会不会还这么说。他知道祖父的信里有说到唐贺的千耳社。可能还有说些别的什么的,但他相信,光是这一项唐贺这个媳妇现在就已经比其他所有世家出身的女子都要值钱了。
抬起头看着父亲满意地离去,荀谌揉揉眉心。虽然他不太喜欢唐贺,但才华品貌什么的,远不如这种势力有用。而且能想到这种东西的唐贺,不像她所表现得那么……唔,她好像从来没有表现得很没用……是他们都在小看她!
被这一想法惊到,荀谌倒抽了一口冷气。荀悦的评价犹在耳边:“此女见识不下于我,若是男子,当是不弱于吾辈。”如果仲豫没有看错人,唐贺不论才貌都有了,还有哪里配不上文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