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贺莫名其妙地跟着荀攸去看世家子弟的模样,长见识,就被带到一家茶馆来了。
可是……抬头看着坐在边上,一脸淡漠的少年。来到古代之后,自己似乎警觉性太低了,听他说自己是谁,就跟着走了。狂晕!难道是自己觉得古人都很质朴的缘故吗?额……算了吧,这理由不成立。眼前这个人,怎么看跟“质朴”都搭不上边,没有半毛钱,哦,不,是半个铜钱的关系。
“看什么?”荀攸发觉她的视线,侧首问道。
“没,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唐贺郁闷地看着他。此人一脸欠抽样,说话总带刺,完全找不出让人信任的安全感啊!可是,又感觉荀攸不该是这样的。
荀攸半仰头,手指敲打着桌面,过了一会儿,蹙眉问道:“很明显?”
“……嗯。”唐贺点点头,“感觉你浑身带刺,随时准备攻击。”就像刺猬。
“呵……”低头自嘲地笑了声,荀攸端起杯子,喝茶。
唐贺不自在地扭了扭,她还是不习惯跪坐。
突然,荀攸眯起眼,开口说话。
“如你所知,荀家是世家大族,所以族里人丁兴旺,人才辈出。每次过年回颍川,年龄差不多的人都会聚在一起……就是比一比吧。”透过手中的水杯他不知道在看什么,“我自诩聪颖,学习努力不落人后,长辈们也经常夸奖我。可是,在同龄之中,我并非没有对手。”
“嗯。”唐贺努力点头,表示知道。
荀攸见她点头,摇头苦笑了下:“你知道什么呢,一个劲点头。”
“知道荀家的人都很厉害啊。”
“呵,你知道谁?”荀攸不当一回事地随口问道。
“荀……。”某只迟疑了下回答。
荀攸怔了怔:“荀?”
“你不认识么?”
“……”荀攸脸色很难看,某人的弟弟他当然知道,“认识。只是他应该没来过洛阳,你怎么认识他?”
“我是刚到洛阳的。来的路上见过他,我娘说,他小小年纪就会读春秋,将来必定不可限量。”唐贺托着下巴,回想着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小正太。
“哦,春秋?”荀攸闻言双眼一亮,突然很诡异地笑了起来。十岁就能学习《左氏春秋》的荀,光凭这点,就胜过自己与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了。呵呵,听说叔公从小带在身边悉心教导,想来其他方面也不会差的,如果说他能赢过他的兄长,并非不可能的事。今年荀就十岁了,可以加入他们的行列参与竞争了。若是……
“好好好,看那小子傲什么!仅此一项,你我二人皆无胜算!我赢不了,你也休想占得头名!”
不小心看到荀攸那诡异的笑脸,唐贺本能感到危险地抖了抖。这说明,荀攸的胜负心很强,或者是他的那个对手是他恨之入骨的死对头。
这边荀攸好像突然想开了一般脸色在刹那间,春暖花开。
对他而言,别的不重要。只要能看到那个每次见到都要叫他一声“贤侄”占他便宜的家伙落败,还是败在自己弟弟手上,那种感觉只要想象一下,就能让自己心情舒畅起来。
“要吃点心吗?这家茶馆的茶点味道很好。”
唐贺看着他变脸,心里发毛。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乱响,只听到瓷器摔碎的声音,还有争吵声传来。
荀攸一挑眉,他并未忘记带唐贺来此的目的。半起身,抬手掀起边上的帘子,另一只手向唐贺招了招:“你来看。”
唐贺连忙凑过去,从他掀开的缝往楼下看。
蓦地,荀攸猛然一收手,往后退开,帘子刮过唐贺的脸颊,刮得生疼,立刻就泛出淡淡的红丝。
“你干什么?”唐贺捂着脸,恼怒地瞪他。
荀攸却跳起来离她几步远:“你是女的。”
靠!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唐贺揉着脸颊,没好气地原句奉还:“你长眼睛,自己不会看啊!”
荀攸抖着手,指着她:“你……”
“放心,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我还没七岁,不会碍着你。”唐贺见他惊慌失措的模样,撇撇嘴,总算想起曹操一直和她强调的东西。
荀攸放下手,偏头看了她一会儿,走过来,但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掀开帘子,指着楼下:“那些是京里一些官员的子孙,他们出身也能算是世家了。具是些无所事事,到处寻衅滋事的家伙。”
“额,这是在打架?”唐贺瞅着楼下已经滚做一团的两只。
荀攸指着那两个在地上抱作一团的人:“一个是大鸿胪的侄子,另一个是太子少傅的幼子。这事有的磨了。”
“旁人都不管么?”
“谁管得着这群大人物!”荀攸不屑地道,“你没看见,周围人不是躲远了,就是看戏么?嗯,大多数世家子弟就是这样的,你所说的风度啊,他们身上是半点没有。”
观察了下楼下的情况,确实像荀攸说的那样,两人周围出现个真空地带,任由他们相互殴打翻滚,随从们都远远地躲在柱子后边。店家也不敢靠近,躲在柜台后边。楼下还坐着的客人莫不是气定神闲地边吃点心,边喝茶看戏的,间或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那看戏的人,日后不会被报复吗?”
荀攸看了她一眼,伸手指着对面:“看对面。”
唐贺抬头看向对面,那里坐了两个人,背后站着一群随从,比起他们这边只敢掀开帘子偷看,人家大大方方地卷起帘子看着。
“那是袁氏兄弟,袁绍和袁术。他们倒还有些样子,勉强算是出众的世家子弟了。”荀攸放下帘子,坐回去喝茶,“有他们在场,不碍事。他们会为了你所说的那种大家风范与气度,做些表面功夫。”
“楼下坐着的那几个是谁?”
“坐着看戏的那几个与打架的两人也认识,虽然家底不如袁氏,但也不算太差,与他们各自相交。不怕什么报复。”
“既然他们都认识,就这样看着朋友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吗?”唐贺也猫着腰坐回去。
“朋友?”荀攸像是听到什么笑话,“那又是官场之道了。这个不说与你听。”
嘟着嘴,唐贺伸手倒茶喝:“你也不大,就知道啦!还官场之道咧!”
荀攸挑挑眉,两手搭在桌边,饶有兴致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道:“戏给你看过了。你偷溜出门多久了?可要回去了?”
“……”唐贺皱着眉估算了下自己偷溜出来多久了,“好像到时间了。”不知道管家没接到她,会不会告诉唐衡。
荀攸站起身:“快些回去吧。下回不要再自己出门了,嗯,女子最好还是不要出门比较安全。”
“下面还在闹腾呢。”唐贺动也不动,指着自己道,“我是小人物,怕被报复。”
荀攸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苦笑道:“早知道不带你来了。等他们闹完,都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今天实在是气糊涂了。”说着,他无奈地坐下,看了眼唐贺,“你一点也不急着回去?”
“急也没用。”喝了口茶,唐贺眯起眼,“呐,反正有时间,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吧?”
“问吧。”
“嗯,是这样的啊。”唐贺仰着头,整理了下思路,组织语言,假托别人,说了下自己变成唐贺起经历的事。
荀攸托着腮听着,眼睛眨了眨,一句“你在说你自己吧”没有说出口。他父母早亡,跟着祖父叔父生活,知道生身父母不在身边的苦。唐贺没有说得更具体些,但他却明白女子的利用价值不外乎那么几个。
“是想要逃走,还是怎样呢?”
唐贺摸摸脸颊:“一个孩子逃跑以后怎么活呢?”放下手中的杯子,她使劲敲敲脑袋,明明自己不是真的六岁,为什么老局限于这点呢?竟然堕落到向个十五岁的少年问计,真是丢脸。就算荀攸将来是曹操手下的谋主很聪明,现在也还是个不成熟的少年啊。
看着她一脸懊恼的神色,荀攸暗叹了口气:“我保证在长成之前,她都是安全的。”
“这个我当然明白。”唐贺颓废地趴到桌面上,完全忘了和谁在说话,“可是,不甘心的是将来啊!宁为穷□□,莫为富人妾。谁知道他要做什么?为妻,也不一定会得到善待;为妾,更没有将来了;再低一等,这辈子就毁了。”
荀攸手指抵在唇边,沉吟半晌:也对,女子及笄之年便可出嫁。她的时间确实不多。
“我可教你一计,只是……”荀攸有些迟疑地看向她。
唐贺抬起头,见他神色为难,便挥手道:“你没办法,我也不怪你。又不干你的事!”
“不是没有,只是……”荀攸食指按着唇,“且待吾再谋一计。”
听到荀攸突然拽文,唐贺抽搐了下:“你要是想不出来,也没关系的啦。是突然问你这种问题的我比较奇怪,给你添麻烦了。”
被误解的荀攸很无奈,他是怕她不能领会他的意思,计划实施起来会有麻烦,不是想不出来。
叹了口气,荀攸朝她勾勾手:“罢了,你附耳过来。”
唐贺凑过去听,瞪大了眼,看向荀攸的眼神满是崇拜:谋士就是谋士啊!果然这些强人,从小就与众不同,眼光独到,要不她怎么就没看到这个漏洞呢。人比人真是会气死人!
唐贺的眼神让荀攸感到诡异,脑后一阵寒凉,硬生生地往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
“我也就只能说到这里,能发挥到什么程度,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诶,你知道我说的是自己呐。”唐贺这时才反应过来。
荀攸笑了笑,低头喝茶,心中却有些忐忑。这是自己第一次为别人谋划事情,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而且他更担心这计划实施得不好,她会被他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