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没人通知你去菜站拉菜么？”
杨慧琴看着张三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十月份这所以的菜站就开始陆陆续续安排发放过冬的蔬菜了，就大白菜、萝卜跟土豆这些！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放在外头呢......”
“我不知道呀，也没人跟我说！”张三有些无所谓道“没有就没有呗，这些天哪天不是吃这个，明天我上菜市场看看有没有别的买！”
“啥！”
杨慧琴听到张三这话立马就是一副惊愕的样子，随即才想起了这张三年中挨了那顿打磕到头伤了记忆来了，“嗐！”
“你这现在记不得咱们过冬的事儿么？这过冬该买些什么，准备些什么，囤点什么......你这些都不记得了么？”
张三端着碗喝了口汤，听到这话有些纳闷了起来，过冬要囤东西？
囤什么东西？
年货？现在离过年还有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呢，也太早了点吧......
“唉，没事儿！”杨慧琴见张三一副茫然的样子便说道。“这些天的菜都是我领的，不是我在供销社买的......连这几个胡萝卜也都是之前供销社里头发的，过冬的菜我们领回来都放在供销社里头的仓库了！”
“冬天里面东西比较少，我还在里头腌了几十斤大白菜跟一些酱菜！你往外看看，现在哪还有绿叶子菜......家家户户不是萝卜就是白菜、土豆，哪还有什么别的菜......”
“现在还好，过几天你连片新鲜的白菜帮子都看不到了！”
“嘶......”
张三这才意识到这可是在北方啊，自己一个南方人怎么知道这北方过冬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虽然也曾经在北方生活了好些年，但要不是住在乡下的话，谁家冬天囤大白菜呀！
这种情况除了在电视上也就手机上可以了解一些罢了！
别说是城里住楼房的了，即便是乡镇的人，冬天想吃点夏季才有的水果或者蔬菜也不是不可能......
但现在才六五年呀！
“这个......”
张三挠了挠头，“那现在错过了，还能买到么？”
“雪都下来了，往哪儿买去！”杨慧琴看到张三这样子反倒是觉得有些好笑，“没事儿，咱俩省着点吃呗！我跟红姐做了一小缸白菜，还有一坛子的酱菜......”
囤菜，是北方人对冬天最大的尊重......
张三突然想起这话，自从前几个月能靠着木头挣点钱开始，好像自己有些脱离了现实！虽然刚开始钱倒没挣多少，但是很多事情却一直以金钱去衡量，完全忽略了现在是六十年代！
不是那个应有尽有的二十一世纪......
“你要是怕不够吃的话，要不等你哪天回乡下的时候问一问！十月份开始，大家都陆陆续续囤菜了......”杨慧琴见张三端着碗发着呆便出声笑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省着点吃就是了，要是不够的话咱们也可以找别人买一点呀！”
张三缓缓点了点头，“嗯，我过几天有空去乡下问一问......吃饭吧！”
杨慧琴见张三话虽这么说，但还是能感觉到他好像有些担忧的样子，“菜是小事儿！煤，我前几天也拿着我俩的煤证去煤站订了！因为咱们家烧的都是蜂窝煤，可能得晚几天才送来......”
煤！
张三这才想到冬天最要紧的是取暖问题，前几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感觉屋里有些冷了，好在这被褥全部都是新打好的。这接下来整个冬天几乎家里的炉子就不能熄，自己连这个问题都没注意到......
“还有别的没有，咱们过冬最紧要的是菜跟煤，还有别的吗？”
“没了呀！”杨慧琴看着张三笑了起来，“没别的需要准备了呀，过冬的帽子、手套都有......百雀羚也有，围巾我也要织好了！”
“不过，最好咱们还是重新买多个煤炉子......这种炉子没有烟囱，危险了点！本来去年就想要买了......”
“嗯！”张三点了点头，“这样，你看看家里还需要置办什么东西......我拿钱给你，你安排就行了......我也不知道这冬天该准备些什么，还有这也快临近年边了......”
“别的倒是不用了，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下！”杨慧琴朝着门外看去，“鹅倒是不怕，但那两只鸡最好还是关到屋子里面！咱们城里为什么没人养鸡，不就是因为冬天压根就没地关，怕被冻死么！”
“这个！”
张三挠了挠头，对于这两只鸡跟一只鹅现在也早就养腻了，以前没养过还觉得有趣。但是每天固定得喂两餐，时不时还得铲铲鸡屎、洗洗鸡圈啥的......
“我过两天顺便带去乡下，让张大彪帮忙养吧！我也懒得去买什么鸡食了......”
杨慧琴给张三夹了块鸡肉，“那这样最好不过了，天气暖和倒是可以养！但天气热起来了，那味道就大了......”
这顿饭倒是挺丰盛的，但张三却没有了什么胃口。连最基本过冬的东西都没有准备好，生活中其他各方面的认知可能都还会有些误差，要不是杨慧琴刚好过来跟自己一块生活！
恐怕这个冬天自己可就要难熬了，就算有钱，但是找煤球跟蔬菜可能就得费很大的力气。
张三一边跟杨慧琴聊着过冬需要的准备，一边心不在焉地吃起来饭来......
“算什么呢？”
杨慧琴见张三好像有心事的样子，饭后就主动把餐具给收拾了。待洗好锅碗瓢盆进了屋，见张三正坐在茶几边上不知道在算着什么，边上还放着几沓钞票！
“算算自己还有多少钱！”
张三把手边的小水壶递给了杨慧琴，“放炉子上面加热一下！”
“噢？那还有多少呀？”
“今天二十六号了，三十号得发给三大爷他们差不多一百五十块钱......我找人帮忙买点海货，这个得预留一百块钱！木料厂那边还差着两批材料，将近二百块......”
张三摸了摸下巴的胡茬，“这几天到月底，就只有一笔二十一块钱的工钱可以收了！”
“噢，还有许大茂二百八十块还没给我......但他这钱给了，还得拿一百出来买材料......”
“钱不够么？”杨慧琴把水壶放在煤炉上面便坐在了摇椅上面，“这么多的钱，四五百块呢......”
“够，还有四百多呢，就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张三拿起桌上的香烟跟火柴便站了起来，随后走到门边坐在门槛上，“这个月收支差不多均衡，若是许大茂把钱交了，还能剩下近二百块钱......”
“抽烟搁屋里抽不就行了，没事的！”杨慧琴见张三这些天连抽根烟都不敢在屋里抽，便说道“没听说怀了孩子闻到烟味会怎样！”
“屋子太小，味道散不去......”张三摇了摇头，“下个月应该就能攒下一些了！”
“许大茂好像下乡去了，我看他四点多的时候回来又出去了......”杨慧琴说道，“这个月没挣什么钱么？”
“怎么可能！”
这个月其实挣挺多的，现在算下来的话其实差不多。但漏算的就有中院那边的材料费跟两处房子的瓷砖，现在一块瓷砖就得几角钱，这就是一笔大钱了......
还有接的活儿这个月收不到钱，但是好多已经干了一半了，这些活儿下个月都能收钱了！
“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缺钱的话就跟我说......”
“不用！”
张三把火柴弹到外面的雪地里，看着地面上那薄薄的一层积雪便站了起来往鸡圈那边走去。
鸡圈里头有个用木板搭成的窝，此时两只鸡跟一只鹅在待在里头了，只是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家里又没有手电筒，张三只能摇了摇头回了屋！
“怎么？”
“看看鸡会不会被冻死了！”张三扫了扫头上的雪花重新坐在了门槛上，“明天要是没下雪我就拉回乡下去，别到时候真被冻死了！”
杨慧琴见炉子上面的水开了便提了起来，“不会，里头有稻草呢！而且现在也没刮风......现在才小雪过去没几天呢，等大雪到了！那时候估计就会冻死了......”
“嗯！”
杨慧琴提着水壶冲洗着茶杯，“好在你们这活儿是在室内干的，要是室外的话，接下来可就没什么收入了！”
“你说起这个我才想起来！”张三弹了弹烟灰，“明天得过去跟他们说一声，让主家弄个火盆放屋里！不然室内温度太低的话，这活儿不好干......”
“屋里也不算冷吧！”
“不是！”张三看着外头的雪缓缓吐了口烟出来，“腻子怕刮不好......”
傍晚过去杨慧琴他爸妈家的时候，感觉这雪下得既温馨又有些浪漫。但，此时坐在门槛看着缓缓而下的雪，却有些莫名的孤寂与安静！
因为雪天，现在虽然也才七点钟出头而已，但是四合院却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音。这个时间，估计大家都猫在家里烤着火吧......
“茶好了！”
“嗯！”
张三呆呆地看着雪，因为以前也在北方住过数年，南方人那种对雪的憧憬倒是淡了很多。年轻的时候觉得雪很美，看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但现在却觉得有些不大一样的感受......
以前雪天，在宿舍里面有舍友，有朋友！
大家没事做也能围着电脑玩魔兽、红警跟仙剑这些单机游戏，一人玩几人看轮着来，游戏怎么样倒是忘记了。只是一想起魔兽争霸，就莫名想起阿杜的哥......
“嗯？你哼的是什么呢？”
张三不知不觉哼起了阿杜的安迪......
“我也不知道呀！”张三拇指跟中指夹着烟就往鸡圈边上弹了过去，随后站起来看着杨慧琴笑道“随便哼的，好听不？”
“调子倒是挺有意思的，就是......怪怪的！”
能不怪么，情情爱爱的那些，当下的人怎么能接受呢！现在的人追求的是坚毅、勇敢与力量......
而不是那些感伤、情爱！
“下雪天太无趣了......”
杨慧琴见张三答非所问，倒也没说什么，从茶几下面拿出装着毛线的篮子放在腿上，“找点事情做呗，现在还早呢！”
“嗯！”
见杨慧琴织起了围巾，张三把水壶提到手边，便把桌上的钱都给夹到了本子里面。随后拿过自己的挎包，抽出图纸看了起来！
偶尔两人唠几句闲话，偶尔传来茶杯的声音，但更多的是安静......
“嗐！”
若是平时的话，张三一个人待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看那些图纸，算算造价倒也好打发时间。但因为雪天，且今天中午到现在都没什么事情做，反倒是愈发的感觉到无趣，还有些许烦躁！
“怎么？”
“无聊死了！”张三看了眼挂钟，发现八点出头呢......
“把门口水缸里的水给倒了吧，别明天起来结冰了......”杨慧琴边织着围巾边笑道，“可别乱倒，别把我骗摔了！”
“成！”
张三说完便点上一支烟朝着外面出去，水缸的水倒了，还顺便把外面的炉子还烧着的煤球给夹到了屋里去，屋里的炉子又给添了煤球，完事想了想便提着水桶到中院给打了桶水回来......
“你去哪儿了？”
张三提着水进门，屋里却没有杨慧琴的身影，刚想出去门外看看就发现她回来了！
“外头上厕所呀，怎么？”
“没事儿！”
张三走到她边上把她肩膀上的积雪扫了扫，随后撇了撇嘴看着她轻声道“要不咱们睡觉吧！”
“去......”听到这话，杨慧琴便笑着朝张三的胳膊拍了一下，“我怎么感觉你今晚从吃饭的时候开始到现在就一直怪怪的！”
“我也不知道......”
张三走出门去，把外面的木门给插上了，随后转身进屋把屋门也给带上......
“把窗户开一开，别中毒了！”杨慧琴指着屋后的木窗跟张三说了一声，随后就坐到茶几边上，“现在还不到九点钟呢！”
张三把窗户拉开了一点，随后站在煤炉边上伸出手烤着，“我提了桶水，明天早上放在炉子上面烧一烧，刷牙洗脸的时候不会那么冷！”
“嗯，你怎么啦？”
杨慧琴靠在椅子上看着张三疑惑道，“感觉你今天晚上有些不太对劲呀，你要说是白菜的事情，但这些都是小事儿呀！可为啥吃饭前还好好的，饭后就这样了......”
“感觉有些......”
张三拉了张椅子坐在了杨慧琴边上伸手烤着火，“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很无趣......感觉生活有些没有什么乐趣，也没有什么目标！”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对将来的生活没有什么期望，没有什么想法！像张大彪他们，现在日子差了点，他们要的是努力把日子过来，而且也有一家老小得养着......”
“而我现在的日子挺好的呀，不缺吃不缺穿，反而突然之间觉得这日子没有什么盼头！”
“都是闲闹的......”杨慧琴拉过张三的手在手里捂着，“吃太饱了，尽想些有的没有......怎么？”
张三原先还有些苦闷，但是听到杨慧琴这话倒觉得有几分熟悉的味道，顿时就皱起了眉头，“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人呀？”
“你？”
杨慧琴看着张三摇了摇头，“挺无趣的！问什么说什么，不问就不说......”
“要是像这样的天气，我会做什么？”张三也不知道今晚为何会这样，按理说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呀，但是却突然有些烦闷起来。仅仅就因为下了这场雪，还是因为忘记了买那几十斤白菜过冬？
还是自己这本身就有什么毛病？
别说因为下雪无趣就发牢骚，就是连续几天待在家里不出门，不跟任何人有沟通都不会觉得无趣或者有什么负面情绪产生......
“坐着发呆呗！”杨慧琴想了想，随后就讪讪地笑了起来，“去年有一次，我还骂了你呢！”
“晚上吃完饭没啥事了，你就坐在炉子边上发着呆......我下班回来喊了你几声，你都不应！这还不是一次两次的，不仅仅是晚上，反正下雪天没出门的话，你就一直待在家里......”
“有时候站在门边，掀开门帘子往外头看着！有时候坐在炉子边上烤火，有时候坐在桌边......”
草！
这怎么听起来怎么感觉不是孤僻就是有心理疾病的人......
张三回想着刚过来的时候，从别人嘴里得知自己的情况。老实木讷，除了张二河一家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交际，偶尔跟人到外头揽工干点活儿挣钱，就再无其他了！
而现在杨慧琴说，自己在家也是在发呆而已......
若是以自己以前的性子，绝对不可能会因为这点无趣就会觉得怎么着。自己当初还想背着背包到深林里头“野外求生”呢，那种茫然四顾的环境更加考验人的性格！
“那你觉得去年的我，跟现在的我有什么不一样的？”
杨慧琴听到张三这话，便抬头看着他抿了抿嘴，“很好呀，比以前会说话了，也比以前......很多！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过都是变好了......就是脾气差了点......”
最基本的生存都没有解决之前，任何人的本能就是求生。当生存的问题解决了，才有条件去想其他！
就如同一个有轻生念头的人，在他还没有下决定是上房梁还是下河、吃药、下楼的时候，当他突然失足落水，他的第一个本能就是求生，抓住可以抓住的一切！
但假如他意识到自己之前有过轻生的念头的时候，这才会强制放弃求生的欲望。
但，这个几乎不太可能......
因为身体本能产生的恐惧，环境造成的心理压力可能让人来不及思考了！若还是能思考，那就意味着他暂时还未到濒临死亡的境地！
“怎么啦，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张三伸手摸了摸杨慧琴的脸，“没事儿，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杨慧琴摸着张三的手，轻声道“既然想不起就别想了呗，你现在就很好......”
张三见杨慧琴是以为自己在努力想着以前的记忆，便伸出左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看，你是怕我想起你以前那母老虎的样子吧......”
“以前？我现在也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