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敏浑身一僵,满是酒气和汗臭味,令人作呕,转身便打了那人一巴掌。
李重进捂着脸,认出是周嘉敏,讪笑了一下:“我还以为是宋小姐,你在这儿做什么?”
周嘉敏转身便走,李重进扯住她的袖子:“茂先在前面,你不去叙叙旧?”
周嘉敏甩开他的手,嫌恶道:“离我远点。我要见他自会见,不用你操心。”
李重进被她的表情激怒,抓着周嘉敏的双手捏在一起,将她提到面前:“我劝你最好对我放尊重些,否则我一个不小心,将你跟邵康见过面的事,透露给茂先。你猜猜以茂先的能力,会不会挖出什么更惊人的东西?”
“卑鄙无耻!”周嘉敏挣脱不得,只能骂道。
“我是卑鄙无耻,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听说你去代州了,累死累活地忙了一阵,却连邺都都没进去,就从洛州灰溜溜地回京城了。肯定是被茂先赶回来的吧?他现在可是堂堂的天雄军指挥使,往后只可能更富贵。而且我听说他的那位夫人,容貌绝世,性情温婉,他是绝不可能再与你好了。你从前百般看不上他,现在连他乳母的儿子都要巴结,真是可怜。”李重进讥笑道,松开了手。
周嘉敏气得浑身发抖,旋即勾了勾嘴角,冷笑:“谁说我要巴结那等低贱之人了?”
李重进愣住,伸手挑起她的一缕发丝,却被周嘉敏一巴掌拍开。他悻悻道:“在你周小姐的眼中,恐怕我们这等低贱之人,连给你提鞋都不配。但我这人也识趣,你若帮我娶到宋小姐,我便当那日什么都没看见。”
“凭你也敢威胁我?李重进,用镜子好好照照你自己!你在军中做的那些肮脏事,使相可知道?我奉劝你一句,把那天看到的事情都忘掉。否则,招惹了我,你的下场也不会好!”
周嘉敏说完,已经懒得再跟他废话一句,拂袖离去。
李重进握了握拳头。在她眼里,表情里,他都如同地上的烂泥一样,不值一顾。
***
萧毅父子离开几日,邺都的萧府便收到了萧毅亲自挂帅出征,他们要举家迁往京城的消息。
柴氏是何等通透之人,立刻便明白汉帝的用心。他是要用这一家老小,来牵制住萧毅。她与萧毅夫妻多年,怎会不知萧毅根本就没有异心。可汉帝的猜忌日重,照这样下去,大有逼反的可能。她的头风隐有复发之势,值这多事之秋,硬是忍着没有说。
皇帝之命就是圣旨,她只得下令,命府中各房都开始收拾东西。
这当中最不愿的就是薛氏。她家就在邺都,平日亲戚往来也方便,没想到活了一把年纪,还要背井离乡搬到京城去。薛锦宜帮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姑侄俩依依不舍地说话。薛锦宜安慰道:“姑姑,好在京城并不远,我有空便会去探望您的。”
薛氏点头应了,两个人抱在一起哭。
王雪芝在旁冷嗤了一声,实在不耐烦看她们,便扶着侍女出去了。与薛氏不同,她自小长在京城,对邺都没有半分感情。皇帝下令搬回京城,她求之不得。如果再能把她跟萧成璋的婚事解除,她会更高兴。
萧成璋自成亲以来对她爱理不理,从未踏入过她房门半步。每日去柴氏那里请安,柴氏便总要向她和韦姌提子嗣一事。韦姌受宠阖府皆知,萧铎巴不得整日黏在她身上,有孩子是早晚的事,柴氏对她的期望也最大。而依照萧成璋现在的态度,王雪芝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生下萧家的孩子。
摆在她眼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跟萧成璋和离,她回王家去,父亲在她出嫁之时已经放了狠话,恐怕不会接纳她。要么她放弃骄傲自尊,去求得萧成璋的宠幸。否则萧成璋早晚会纳妾,妾若生子,便会爬到她这个不受宠的正妻头上。
她为什么要去求得一个废物的欢心?她根本就不喜欢他!王雪芝咬牙,烦心得一脚踢开路边的石子,对侍女说:“备马车,我们出府去。”
王雪芝命马车停在她常去的一家胭脂铺子前面,扶着侍女下来,刚要走进去,却瞥见街上萧成璋正在跟一个女子说话。那女子神色很清冷,眉目间透着股英气,对着萧成璋直皱眉。但萧成璋兴高采烈,不停地拿街边的小玩意儿逗她。
王雪芝知道萧成璋痴迷一个寡妇,整日往外跑,还以为是像韦姌一样的绝色,哪知道是这种寻常的货色,还不如她!她心中窝火,挥开侍女,直接走过去一把扯开萧成璋,对着罗云英喊道:“原来你就是那个整天勾引别人丈夫的寡妇!”
她的声音很大,周围来往的行人都放慢了脚步朝这里看过来,有的干脆驻足旁观。对普通的百姓来说,淡而无味的日子里,凑热闹围观几乎是一种本能。
罗云英挑了挑眉,淡淡问道:“你是谁?我好像不认识你吧。”
“我是他的妻子。”王雪芝手指着萧成璋,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王雪芝,你要干什么!这是在大街上,你不要撒泼!”萧成璋吼道。
罗云英双手抱在胸前,她个头比王雪芝高,气势丝毫也不输,同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回道:“我来邺都办事,很忙。请你看管好你的丈夫,让他不要再来纠缠我!”说完,伸手将王雪芝推到一旁,径自走了。
“阿英,阿英!”萧成璋正要去追罗云英,王雪芝一把扯住他的手臂:“萧成璋,你到底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了!”
“我跟你无话可说!新婚之夜你不是都说了么?我是个废物,嫁给我这种废物你嫌丢人,那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走开!”萧成璋狠狠推了王雪芝一把,头也不回地跑了。
王雪芝被他推得摔在地上,感受到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像被剥光了衣服一样难受。萧成璋给她的这种奇耻大辱,简直比让她死还难受!
侍女连忙将她扶起来,她低着头往前疾走了一段,觉得颜面丧尽,不顾身后侍女的呼喊,撒腿狂奔了起来。
她将侍女远远地甩在身后,跑得精疲力尽,才停下来喘气。冷不防地,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来,捂住她的嘴,将她拖进了黑暗的巷子里。
……
罗云英到酒楼的雅间,韦姌已经坐在里面等她,抬手向她挥了挥。
她露出一个笑容,才刚走进去,就听到身后一个人叫道:“大嫂,好巧!”
萧成璋跟着她进来,大大方方地在桌子旁边坐下,还体贴地帮她拉开了椅子:“阿英,你坐!”
韦姌托腮看着他们,眼含笑意,面露探究之色。罗云英抬手道:“你别误会,我跟他没关系。是他非要跟着我。”
萧成璋也不辩解,还是殷勤地给她倒茶,一个劲地问她热不热。
韦姌想,这世间真是一物降一物。萧成璋在萧府里头可是想给谁摆臭脸就给谁摆臭脸的混世魔王。到了罗云英面前就乖乖的像只小绵羊一样了。
罗云英打量韦姌:“你气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军事离家,你害了相思?”
韦姌正在喝茶,闻言差点呛到:“大概是天热,晚上总睡不好,有些难受而已。”
萧成璋马上警觉起来:“可叫医士看过了?大嫂,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否则大哥回来,我们可没法向他交代。”
韦姌忍不住笑:“看过了,开了点中暑的药,没什么大事,你不用紧张。”又对罗云英说,“罗姐姐不是说有事情要跟我说?”
罗云英的表情凝重了几分:“嗯,前阵子我的马场出了点事。有个账房的伙计,私自挪用了几百两银子。被我发现之后,供出他哥哥在京城跟人欠了一大笔赌债,债主说不还清这笔债,就会叫人砍掉他哥哥的手脚。我派人去京城查了查,发现他那位哥哥原来是在王汾大人家里做护院,不知犯了何事被赶出来了。后来结识了三教九流的朋友,才染上赌瘾。而且他的这群朋友中,有一位叫邵康,他的母亲似乎正是军使的乳母。我不知道这消息对你们是否有用,但事关萧军使,觉得还是要告诉你们一声才好。”
萧成璋震惊了一阵之后,抓着罗云英的手说:“有用,太有用了!阿英,你真棒。”
罗云英只觉得一阵恶寒,连忙甩开他的手。
韦姌知道朱嬷嬷在京城还有个儿子,却不知道这儿子原来是个赌徒。难怪朱嬷嬷要把萧铎送她的庄子卖掉,想必就是为了填儿子欠下的这笔赌债。朱嬷嬷忽然回来,是想向萧铎求助?还是有别的目的?
她手扶着额头,忽然觉得心像是要被掰开一样,扶着桌沿,弯腰干呕起来。
罗云英连忙轻抚着她的背,萧成璋端了一杯水来给她,担心地说:“大嫂,你不是说没事吗?我怎么觉得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不行,你得找个医士看看。”罗云英坚决地说道。
这个时候,门被“砰砰砰”地敲响,敲门之人好像很急。萧成璋去开门,发现是府中的仆从。那仆从跑得满脸通红,大汗淋漓,对萧成璋说道:“昨日兵马使将天雄军带回城外营中安顿。夜里忽然有好几个士兵高热不退,今早还死了一个。李大人和魏都头已经赶过去处理了,传回来消息说可能是疫病,需要大量的金银花,柴胡,鱼腥草和黄莲。总管说做不了主,请二公子赶紧回去。”
疫病?萧成璋顿时变了脸色,想起几年前那场疫病,几乎夺去了半个城的人性命。他连忙说:“大哥和父亲不在,家中由我做主,我这就跟你回去。”他脚已经迈到外面,又回头对罗云英说:“阿英,你帮我照顾大嫂!”那口气丝毫没把她当成外人。
罗云英的嘴角抽了抽,等萧成璋走了,才问韦姌:“你是不是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