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她一哭，自己像死了一样难过
初一到初五，唐澜澜几乎没有出过门。
一反常态的陪着唐峰在家，帮着他招待那些来拜年的叔伯大爷阿姨婶子，回答他们各种刁钻古怪的送命问题。
唐峰就在那儿看着她乐。
唐澜澜也很乐意用这种小举动，博取他的开怀。
父女俩各怀心事，似乎对于每一分每一秒的相处，都变得倍加珍惜。
谁都不敢浪费，谁都不敢想要是那天到来，要怎么办？唐澜澜只敢在深夜漆黑的房间里，确定唐峰已经入睡之后，才敢在被窝里面崩溃大哭，却就是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她害怕这种哭泣，会破坏眼前的平静，然后让唐峰，让家突然变得……愁云惨淡。
新年过去五天，唐澜澜依旧没有见到江知行。
唐峰没有再追问过，但她看得出他的失望。
初五，他旁敲侧击的又问过一次，男朋友回来了吗？
唐澜澜敷衍过去，她又是几天没联系到人，只收到了他的一条短信，内容简单，他说，【对不起，今年没法回家过年了】。
【……】
唐澜澜看着唐峰那张越来越苍白的脸，实在张不开嘴说一句，爸，他不回来了。
事到如今，她看不得她爸再有一点一滴的失望。
她把所有的指望压在了江知行的身上。
—
接到唐澜澜的电话时，江知行刚出了医院住院处。
他点了根烟，思索片刻才滑动接听，他已经几天没有合眼，几乎水米未进，但尽量让自己听上去，精神没那么差劲。
“喂。”
唐澜澜那边半天才出了声音，迟疑着问他：“还回来吗？”
江知行吐出口烟，有些为难，沉寂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这次回不去了，抱歉。”
眼下的状况，他实在走不开。
唐澜澜那边静默了片刻，开口带着点哭腔，像是极力的压制着情绪，“我已经跟我爸说过要带你见他，他还盼着见你呢。”
她还没有说男朋友就是江知行，是想给唐峰一个惊喜。
她从小喜欢他，唐峰是知道的。
“下次吧，你替我跟唐叔说一下，过段时间我一定回去看他。”江知行抬手捏了捏眉心，字字艰难。
她很失望，他听得出，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过段时间？唐澜澜咂摸着这几个字，忽然泪如雨下，拿着手机的手都开始发抖，嘴角抑制不住的微颤。
没有过段时间了，她不知道唐峰还有多久，不知道他还没有‘过段时间’再看他的机会。
一分一秒她都不敢耽搁。
“江知行，不管现在有什么事，能不能先回来，我爸他，他可能，可能……”憋了半天，也没能把会死两个字吐出来。“出什么事了吗？”江知行问完，未等回答，手机进来了一个电话，只能先接听，“我晚点跟你说。”
他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对于唐澜澜那头的异常，也只能暂且搁下。
电话是江知浊打来的，他滑动接听，里面声音迫切，“阿音醒了，在找你。”
—
年假假期过的很快，唐澜澜初六那天给周承合打了个电话。
周承合还玩笑似的，“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小唐你去年也是这个时候跟我请的假。”
唐澜澜一回想，还真是。
那时候也是唐峰出了事。
没想到，这次就是生死攸关。
她不免有些情绪化，但还是礼貌的歉意着，“周总，这次不是请假，我得辞职了。”
“……”周承合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唐澜澜知道他听清楚了，也不打算再说一遍。
数秒后，周承合再次开口，“因为周耀吗？他如果烦你，我可以让他滚蛋了，你不至于辞职吧？”
早知道就不应该受他忽悠，妈的担心的事，果然要发生了。
唐澜澜摇了摇头，吞了吞胸腔不适，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不是，周总，家里出了点事。”
她得带着唐峰去检查，治疗，但凡有一点点可能性，还是要努力的。
上班的话，显然不能兼顾。
也不好那么耽误公司的事情，所以只能辞职。
“一时半会儿的我给你假就行了，不用辞职啊，什么时候回来都行。”周承合劝慰。
唐澜澜摇着头，声音有点哽咽，“谢谢周总，我想暂时都不会再回去了。”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平复了一会儿，发了个短信过去，年终奖的钱就算是先借的，以后再还。
她现在挺需要的。
即便甩手走人，也得把这些事料理明白。
—
初七，唐澜澜带着唐峰再去做了个检查。
C城中心医院的肿瘤科主任，是唐峰的老朋友，姓陈。
陈医生把各个检查结果，摊放在她面前，逐一的解释，说得非常明白清晰。唐澜澜只问了一句，“陈叔叔，手术的话有希望吗？”
陈医生推了推脸上的黑框眼镜，有些为难，也有些不落忍，“不做手术的话，半年左右，做手术要遭点儿罪，一年到一年半的寿命不等。”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安慰她，又说了句，“如果保养的好，说不定时间能更久一点。”
这个更久一点，对唐澜澜来说，就是一个莫大的鼓励。
仿佛阴霾多日，总算有了一点点曙光。
“那我们手术吧。”
陈医生摇了摇头，“澜澜，你爸他不同意手术，如果可以还是建议遵循他的意愿。”
毕竟这个手术也遭罪。
“……”
回到家，唐峰刚送走了一拨客人，拿了把苕帚在扫地。唐澜澜走到屋里，裹了一身的寒气，开口质问：“为什么不手术？”
唐峰扫地的动作停都没停，他随口回了句，“没什么意义。”
他早就查过资料了，也问过医生。就算是手术，也没有多久好活，即便手术很成功，能过个一年多也就到头了。
更别说手术中的危险，以及手术后的各种排异，都是不可预见的危险性。
也许活得还没有顺其自然久。
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了。
剩下的时间，他要做的事情就一件，让她接受，他要离开她的这个事实。
“怎么没有意义？陈叔叔说了要是保养的好，会活很久的！”唐澜澜连日以来的担心，惶恐，愧疚自责等种种情绪全都一齐涌了上来，纠结成了一腔难以自持的怒火。“没有必要的。”唐峰放下手里的苕帚，走到她面前，拂了拂她身上的雪，刻意的淡然，“丫头，你冷静一点。”
唐澜澜眼泪都让他一句话给逼出来了，她抹了把眼睛，语气强硬，“你是医生吗？你说没必要就没必要！？”
“我早都已经问过了，没有什么用的。”他的语气似乎更加无奈。
他的话，显然是给自己判了死刑。
这话像尖刀一样，刺入了唐澜澜的心里。
她硬忍着这话带给她的冲击，让别让自己失控痛哭，只凭着一股子心火指责他，“怎么没有用，手术完了就会好啊。”她转念又问，“你在担心钱是不是？”
“……”
“不用担心的，我现在工作超级努力，跟老板提前预支没问题的。”她想到这里，就拿手机要拨电话出去。
她的手指哆嗦的更厉害，每一个动作表情全都被唐峰收入眼中，“好孩子，别这样，你冷静一点听爸爸说。”
唐澜澜本来手抖的厉害，半天解不开手机，他的话像个炸雷一样，一下子把她那一点点理智，炸的粉碎。
“我不要！”她低吼，声音染着浓重的哭腔，“怎么冷静？你说怎么冷静？！”
“我早说要你要好好吃饭嘛，你不听……现在做手术又不听……”唐澜澜吞着胸口的窒息感，“你不做手术怎么办？等死吗？”
唐峰看着她，虽然不忍，但还是说了声，“对。”
这就是现实。
她需要接受的现实。
唐澜澜的眼泪唰的下来，更是压制不住情绪迸发，低吼声成了痛哭：“你说死就死，那我呢……我怎么办？”
“不考虑我吗？以后让我一个人吗？”
“我知道做手术你可能也会觉得疼，但你当是为了我，行不行？求求你了爸……我不想自己，我害怕，真的……”
唐峰走近，把她揽在了怀里，酸涩感灌满了胸腔，“丫头乖，乖啊……是爸爸不好……”
她伸了伸手抱着唐峰，但又怕过于激动，伤害到他原本就那么羸弱枯瘦的身体，刚才的火倏尔熄灭，成了一种无以言说的凄凉，到最后化为了无助的悲鸣。
“爸，我求求你了……”
—
初七那天，周耀一大早就来了公司，但是唐澜澜不在。
他跑到周承合那里问道，“小唐呢？”周承合还气得不行，“妈的你还敢来，把我得力干将都给气跑了！”他如此这般的把她要辞职的事情，说了一下，不解气，上去还给了周耀一拳头，“滚蛋滚蛋，她要真不来了，你给我跪也得跪回来！”
周耀一听，“行啊，地址给我。”
于是，就买了最快一班的飞机，到了c城。
来到了唐家。
就见识到了现在的场面，父女俩抱头痛哭。
这是周耀第一次见到唐澜澜哭，撕心裂肺，悲痛不已。
他曾经想，她对任何人任何事看上去礼道十足，实际上没劲透了，这种人要是某天崩溃了，那该是个什么样的场景呢？
想过，但没想到，是这样一副让人心痛的场面。
如果可以，他但愿自己从来没有过这种好奇。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这样的人，她一哭，自己怎么像死了一样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