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楞没有家人,他以打火队为家。
大家都听说过木楞是成过家的,他和娘子十分恩爱,不过两个人一直没有孩子,后来娘子去世了,木楞便一直独身到今天。
至于他娘子的事情,众人都不知道,木楞也从不说起。
在明义坊打火队,木楞是整个组织的灵魂,是整个组织的精气神。
今年来,木楞越发显得老了,咳嗽越来越严重了。他的身形依然是强壮挺拔的,站起来像是一座伟岸的高山。不过他走路越来越慢了,不急不躁,岁月的磨砺和积淀让他的脚步越来越沉。
但无论如何,这个主心骨依然在众人心目中有着无可比拟的分量。
打火队的每个人都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了木头,会怎么样?他们习惯了木楞的存在和领导,就像是习惯了一日三餐。
但是现在这个主心骨好像是要断了。
等到尘烟散去,一片废墟。
那个男子醒了过来,他哭喊着走向废墟,嘴里喊着孩子的名字:“环儿,环儿……”
打火队的人也回过神来,他们在还在烧火的废墟上,挨个搬开焦木,寻找木楞的下落。
“找,找出来,一定要把木头救出来。”真金喃喃道。
燕飞雨也呆住了,很显然,现在火势起码不会扩散开来。
但不过,两条人命却埋在了废墟下面。
燕飞雨尽量保持镇定,他在心里劝说自己,他不是有意而为,这是顾全大局的无奈之举。
随后燕飞雨对禁军下令道:“一队人去搜救,一队人继续灭火,消除隐患。”
龙卫军的精锐们纷纷开始行动起来,寻找木楞,掩护灭火。
真金的双发发抖,他心底充满了愤怒和悲伤,但他现在无意与燕飞雨争论。
他相信,木楞一定还会活着。
汴梁大火,河两岸烧成了一条长龙,木楞活着走了出来。
多少年来,火里来火里去,火神都没有夺走木楞的命,那么今天也不会。
汪子路哭喊的嗓子都哑了,他不顾一切用身体撞开烧红的木头,钻进梁柱下面去找,可是仍然一无所获。
众人心中的希望的火苗,似乎也快要灭了。
这时一块厚重的木板,似乎是微微动了一下。
众人的注意力纷纷被吸引了过去,之后,木板下面传来了一声沉重的吼叫声。
这声音太过熟悉了,是木楞。
那木板被顶了起来,轰隆一声倒在了一旁。
木楞站在废墟中,宛若浴火重生的火龙。
他的左胳膊满是鲜血,垂在身边。他右胳膊的臂弯里正抱着那个孩童。
鲜血正顺着他的小腿流下来,大概已经分辨不出,他的身上已经伤了几处。
“木头!”
众人立刻涌上前去,接过了那个孩童。
然而木楞却像是突然卸去了浑身的气力,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宛若一尊沉重的雕像。
真金等人立刻抬着他去了汤大夫的药铺。
木楞救出的孩童没有大碍,在酒楼倒下的那一刻,木楞用尽浑身的气力把他护在了身下。
火场此时的善后事宜,由禁军和其余民间打火队的人一同处理。
明义坊打火队的每个人,心都悬在了木楞身上。
这场大火之后,关于民间打火队和军队的比赛告一段落。
但是输赢的事情却一直没个结果,官府的精力全都在安置灾民和处理善后事宜上。
似乎此时打火队的人也没有人再关心比赛的输赢了。
他们尽力了,比赛在尽力,打火救人更是拼尽了全力。
或许这些事情在朝堂之上的大人们眼里,他们仅仅是在比赛。
但在打火队员们的眼里,这却是他们真实的生活,用生命做赌注,拼尽全力去争个输赢,争个生存的一席之地,挣扎着活出个人样来。
木楞一直昏迷不醒,邻近打火队的人来探望过不少次。他的伤情像是浓重阴霾,笼罩了打火人的半边天空。
张老鹰老泪纵横,在木楞的床前悄悄哭完之后,便独自回和善坊了。
木楞昏迷后,他每天都来,可还是放心不下。
到了第十天,木楞才醒了过来。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张小凤,张小凤的伤势也尚未痊愈,激动地说道:“醒了,木头,你终于醒了……”
他太过激动,说完又咳嗽起来。
之后真金听到动静走了进来,真金说道:“十天了,我们担心坏了……”
“十天了?输赢怎么样了。”木楞缓了缓气息,又喝了口水,他第一个关心的问题还是比赛的输赢。
“输赢还不清楚,火灾的事情还在善后。”真金叹道。
“这个不是最重要的,木头,你要好好休养才是。”张小凤又说道。
木楞微微叹了口气,喃喃道:“官府一直拖着这件事情,不是好事,你们要想想办法,不行就去找官府给个说法,这是最后一搏了。”
真金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之后会商量个办法出来。”
“好。”
木楞松了一口气,这时他想要起身,却发现左胳膊用不上力,定了定神,他才发现肩膀左边只有半条空荡荡的袖子。
他的左臂没了。
木楞花了好久的时间才确认他并没有眼花。
因为他分明感受不到左臂的存在,肩膀处此时传来剧烈的疼痛,让他痛不欲生,锥心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