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门口家丁的阻拦,张择端径直闯了进来。
家丁们见状,正要上前把张择端扑倒,这时张择端大呼:“唐枢密,小人张择端有话要说。”
唐仁授听了这话,停下脚步,回过身来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放开张择端和环饼。
“我道是谁,原来是张官人。”唐仁授立刻招呼家仆为张择端看座。
张择端没有坐下,行了个礼,又说:“当年一见,难为枢密相公还记得小人,我的这位小兄弟向来是有些莽撞,不料冲撞了相公,想必是其中必有误会。”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唐仁授又说。
“这位小兄弟其实是我派来的,原本是要有一物相送,谁知他没见过世面,惊慌失措,半路上遗落了礼物。”
张择端之后又骂李真金:“登门拜会,哪里有翻墙的道理!改不了你的臭毛病,丢三落四。”
“哦?究竟是何物?”
张择端随后从兜里掏出来他的那只旧毛笔,双手奉上。
“不知枢密相公还识得这支笔?”
唐仁授看了许久,双手接过笔来,眼神放光。
笔上依稀刻着几个字:天下第一人。
这几个字的出处,当朝只有一人。
“这是官家的天笔?”唐仁授有些激动。
“宣和画院的第一幅画,便是出自这支笔下。”张择端又说。
“官家的赏赐……这……”
“小人身无长物,但唯有这支笔,可称无价之宝。小人只是一个小小的画院待诏,不对,小人现在只是个平头百姓,收着这支笔,实在是暴殄天物。”张择端又说。
李真金听了这话,心中不免一颤。张择端向来视这支笔如宝贝一样,当初他狼狈从火场中逃出,唯独这支笔毫无损伤。
可如今张择端情愿拿这支笔来救他,真金一时既感动又无措。
“既然如此,这个我便收下了。”唐仁授唤来下人,小心翼翼把笔收了起来。
张择端早先便多少了解唐仁授的为人,他不擅长书画,偏偏如今的皇上是个最爱书画的人。
整个朝堂,书画之风盛行,唐仁授并不能讨得官家的欢喜。
因此唐仁授最爱收集名画名帖,在他看来,这种收集像是服药,缺什么补什么,也不论有用无用,权作附庸风雅。
这支笔想来便会讨得唐仁授的喜欢。
收下了这支笔,唐仁授摆摆手,放了李真金。
张择端又行了个礼,随后带着李真金和环饼离开了。
此时人群之中出现了一位年轻郎君,看上去英俊清秀,看穿着打扮,想来是这家的少君。
那郎君看着真金微微一笑,便又离开了。
笑起来的那一刻,真金立刻醒悟,正是和那盗贼一模一样的笑眼。
李真金当下要折返回去,不过让张择端拉着跑了出去。
等到出了唐府,李真金又说:“我敢确信,那盗贼就是,唐府的少君。”
“我相信你。可是你有证据吗?”张择端又说。
李真金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强大起来吧,强大起来,或许有机会改变。”张择端又说。
“难道这个世道竟然是这样嘛?”
“这个世道本来就是这般模样。”张择端回答道。
李真金又说:“张大哥,你又救了我一次,恐怕我又要欠你一次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欠着吧,我等你还。”
回去的路上,李真金一直是个苦瓜脸。
想起方才那支笔是官家所赐,真金又多了一层疑惑,平素张择端似乎并不喜欢官家,可为何又如此珍爱这支笔呢?
“那只笔到底是什么来头?”李真金又问。
“一支笔,能有什么来头,有的人眼里可能价比千金,有的人眼里看来,他不过就是一支笔。”张择端笑了笑说。
“那你眼里呢?”
“我眼里?我眼里所有的笔都一样,写写画画罢了。”张择端不愿再说,拂袖往前快走了。
李真金心知这次是他行事鲁莽,回去后不再纠缠盗贼之事。
照旧是正常训练,每日若是有任务,无论大事小事,他便立刻带着小队出发。
不过奇怪的是,没过几天坊里又议论开了,盗贼偷的东西全都回来了。
大到名贵收藏,小到首饰胭脂。
无一例外,全都回到了各家各户原本的地方。
这盗贼来去自如,依旧是捉不见摸不着。
一时间,这件怪事又传遍了汴梁城,这个怪贼的故事也流传开了,五花八门,有说这盗贼不是贼,是盗神,专意要下凡挑弄是非,警示凡人。又有人说,这盗贼是名门之后……
一时间,沸沸扬扬。
木楞得知后,他那张板板正正的脸又变得铁青。
“既然是盗贼把东西全还回来了,那就算了吧。至于是不是唐府中人,没有实证,我们也不要瞎猜了。”
真金明白木楞的意思,他们只是一个民间的小小打火队,可不要试图把天捅个窟窿出来。
打了一辈子火,在木楞看来,能够保一坊百姓的平安已经是天大的难事了。
临走前,木楞又叫住了李真金,说:“干得不错,王二竿,张择端,小队的这些人是你带来的,你要带好。”
李真金听了,有些不解:“怎么了?他们又出什么事了?”
木楞大笑一声,又说:“会担心他们出事,现在看你起码是个能带队的料了。
真金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又和其他队员起了什么冲突,又或是惹了什么事情。
张择端倒是十分稳重,不过前段时间,王二竿竟然拉着画饼半夜偷偷把厨房的剩下的干粮吃了一半。
一时间,其他队员纷纷炸了锅,后来还是真金求情,木楞最后扣了他们的例钱用来买粮,没有做其他处罚,这才平息了其他队员的怒火。
“我一定把他们带好。”李真金回答说。
“他们带好了,那你呢?”木楞又问。
真金恍神了一下,他这才明白木头的意思。木楞是想说,他李真金干劲倒是挺足,自从来到打火队攒了一大帮子人,可是如果他走了呢?这些人是他带出来的,他接着带才是最好。
当下还不到他和木头约定的日子,至于之后走不走,李真金一时仍然无法决定,于是他并没有正面回答木头的问题。
“当然,我首先还要把我自己带好才是,打火的事情看似简单,但其中却又没有一样本领简单。”真金说。
之后,木头便也没有再问。
可李真金心里清楚木头的期待,尤其是后来他开始四处拉人进打火队,真切地理解到了好汉不来打火的说法。
地位低下,挣钱不多,而且万一碰到了前日里抓贼这类差事,不小心摸到了什么当官的屁股,连丝毫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他们才是真正的边缘人。
可是娘是不会同意真金来打火的,真金正满面愁容,这时身后却传来妹妹真铃的呼喊,妹妹真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打火队。
“哥,你真的是来打火了?”脸上是惊讶又是不解。
李真金立刻愣在原地,一时无措。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妹妹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