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之间的利益争斗并不可怕,反对贵族的叛乱才是动摇帝国的灾厄之源。」
——《查理大帝语录》。
-----------------
教会的增援和国王陛下的耳目、那群“弗路曼塔里”很快就赶到了现场。
宵禁这种东西对制定宵禁规则的人来说总是按需执行的。
“几位老爷、几位老爷,我冤枉!我冤枉啊!”
朗德·斯塔特头如捣蒜,面上带着哀戚、惶恐与焦躁,还不忘试图看向医院的方向,以表现出一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无辜。
结果自然是被黑骑士死死地摁住了脖子。
“说!你这野山参哪来的?!”
李维面沉似墨,狠狠地甩了朗德·斯塔特两个巴掌。
莱恩·波吉亚眼下还在昏迷中,生死不知,现场也就没人敢打断李维稍显僭越的审讯。
朗德·斯塔特暗道可惜——要是连李维一起炸死就好了——面上却是为难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教士们,支支吾吾地不肯言语。
“啪!啪!”
又是两记势大力沉的耳光,当即将朗德·斯塔特扇得头晕目眩,嘴角流血。
“我说、我说,”朗德·斯塔特带着哭腔,“是、是教会的老爷们寄存、寄存在我这里的啊。”
“有账本、有帐本为证。”
约书亚没有言语,不管是事先还是事发后,他都对那批野山参做了检查——就是单纯的野山参,没动过什么手脚。
或者说,这种直接引爆人体的黑魔法已经触及了约书亚的知识盲区。
不过这种底细约书亚当然不会对有嫌疑的朗德·斯塔特透露。
更确切地说,朗德·斯塔特最好有问题;否则今天的事,问题就大了去了!
李维怒极反笑,所谓“寄存”不过是一种体面的说法,说白了就是一种贿赂的套路。
闹了半天,教会的“回旋镖”还是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莱恩·波吉亚的副官壮着胆子靠了过来,躬身行礼,说话都有些磕巴:
“李维子爵、请息怒,此人、此人能否交于我等、来审问?”
这位副官事发时正在和李维核销今日的流程,幸运地躲过了一劫。
当然,从事态的发展来说,他眼下的清醒未必是一种幸运。
副官比李维更清楚朗德·斯塔特嘴里的“教会老爷们”指的是哪些人。
这种年份的野山参用一支少一支,有市无价;这次行动能够支取这些珍稀药材,本就是得了幕后大佬们的首肯。
如今被寄予厚望的行动闹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副官只恨自己没被当场炸死。
李维直勾勾地盯着副官,直盯得他心里发毛;良久才挥了挥手,示意黑骑士放开地上的朗德·斯塔特。
李维的愤怒当然来自于被迫摊上这趟浑水的棘手,来自于这帮猪队友的自大愚蠢。
但更多的、被死死地隐藏在这愤怒之下的复杂滋味,只有李维自己能够体会了。
脑海中蓦然浮现出那双骄傲不屈的蓝色眼眸,李维有些意兴阑珊,头也不回地就要返回医院、主持残局。
“李维子爵!”
副官不明白这位荆棘领少主的情绪波动从何而来,但还是试探性地追问了一句:
“我的上官、莱恩·波吉亚先生,小的意思是,我们教会内部对治疗黑魔法有一点心得,能否……”
李维猛地转身,副官当即明智地选择闭上了嘴。
“莱恩先生需要静养,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明白、明白了。”
“小的这就去禀报几位大人。”
-----------------
医院的走廊里,红黑色的血污、黄色的脂肪、绿色的内脏液……呈放射状,泼溅得整个天花板都是。
不幸中的万幸是,阿德里安及时将希尔薇和安德烈拖进了病房里。
除了那些舍命扑救的审判所教士,李维的人并没有受到什么肉体上的伤害。
但精神上的伤害是避免不了了。
不少白马营的护卫们蹲在墙角吐了又吐——他们不是没上过战场,但粉碎得如此彻底的现场确实是第一次见。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们都不会想去吃带酱汁的食物了。
那一句杀伤力极大的“我们不做奴隶”听到的人不多,不巧的是阿德里安、安德烈和希尔薇都听见了。
哪怕李维和约书亚走了进来,三人恍惚的目光都直愣愣地盯了一会儿,这才慌忙起身,结果又带倒了桌上的茶水,闹得一片狼藉。
李维摆手示意三人不必多礼,叮嘱道:
“一会儿会有审判所的人来问话,你们先前跟我说了什么就跟他们说什么,不必隐瞒。”
李维顿了一顿,视线重点扫过希尔薇,轻叹一声:
“也不要往心里去。”
希尔薇低下头颅,知道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只是手心仍然紧紧攥着。
“至于你,”李维又将目光转向阿德里安,“既然身体没事的话就去隔壁房间待着吧。”
阿德里安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抚胸致谢,大踏步地离开。
阿德里安也清楚,以他的身份,离谢尔弗越远、麻烦越少。
昏迷不醒的莱恩·波吉亚就躺在病床上,身上的织物好似被强酸腐蚀过,只留下了渔网似的片缕,零零碎碎地挂在贴身的内甲上。
特制的魔法披风也在那场爆炸中四分五裂。
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这贴身内甲应该是独角鲸的骨板混合了某些金属材料,”约书亚掰开莱恩的眼皮,确认了他的精神状态,“加上他那群属下的舍命扑救,这才抵挡住了部分冲击波。”
约书亚轻叹一声。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这些身处教会阴暗面的刽子手们同样做出了基于本身立场下最英勇无畏的选择。
……
安顿好众人,李维和约书亚又返回了血腥好似兽人祭祀现场的走廊。
饶是以约书亚的见多识广,也有些不适地捏了捏自己的喉咙,干咳一声:
“至少我们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了,人的血肉确实是‘很好的施法材料’。”
约书亚说着蹲下身,施展【无尘之地】,取出一个特制的金属管,将地上的一滩血肉装了进去。
“深渊晶钻的碎屑加上秘银、世界树根部的息土以及黑曜石,”约书亚冲着李维晃了晃手里的金属管,“可以杜绝大部分的黑魔法污染。”
“审判所铸造的秘银剑也多采用类似的……”
约书亚的说明戛然而止。
一小块浸在血泊中的襁褓碎片,随着先前约书亚的动作,缓缓流淌到了两人的面前。
-----------------
朗德·斯塔特如愿以偿地被送进了提篮布里吉监狱。
好消息是他被关在城堡的第四层楼——这说明至少眼下他不算罪大恶极。
坏消息也是他被关在城堡的第四层——离地下三层的海里卜不知道有多远。
狱卒的搜身很是彻底,连他的屁眼也没有放过。
朗德·斯塔特抚摸着还有些火辣辣的面颊,心中暗骂那个李维子爵下手是真黑,打量着房间的内饰,嘴上仍然在不停地高呼“饶命、冤枉”。
“给我安静一些!”
狱卒被吵得耳朵有些受不了了。
朗德·斯塔特贴在门口,反而有意加大了音量。
“我让你安静些!”
狱卒大怒,手中的木棍穿过栅栏的缝隙,狠狠地捣在了朗德·斯塔特的胸腹。
朗德·斯塔特踉跄着倒退,右手手指塞进嗓子眼里一扣:
“呕~”
朗德·斯塔特当即涕泗横流、呕吐不止。
“真是个废物!这下老实了吧!”
狱卒捏紧自己的鼻子,语气中的轻蔑与戏谑毫不掩饰;目光瞥过地上的呕吐物,又暗骂一声晦气,嫌弃地转开了脸。
缩在墙角的朗德·斯塔特仍在装模作样地发出细微的干呕声,余光扫过狱卒的转身,手指微微一勾。
地上那滩黑绿色的呕吐物轻轻一荡,如同鸢尾花随风摇摆。
鸢尾花是春夏两季的花朵,朗德·斯塔特吞服下的那一朵白色鸢尾花,自然是经过“永生花工艺”处理过的。
多亏了姐姐当初从科什山区某处加洛林遗迹里发掘出的那半本魔法师日记,朗德·斯塔特掌握了这神奇的“鲜花魔法”,并将它“发扬光大”。
「一路走好。」
朗德·斯塔特心中默念。
-----------------
提篮布里吉监狱,地下三层。
海里卜感受到体内突如其来的呕吐冲动,仅剩的三根手指微微一颤,嘴角慢慢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