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宗教孝子·李维第一次踏足日瓦丁的社区教堂。
从外观上说,圣心教堂穷得跟大多数乡村教堂别无二致。
为数不多值得称道的,大概就是仓库区不怎么值钱的大块地皮,以及斑驳的院墙上、据说是前教宗本笃三世的亲笔题词。
“凡信者,皆可入。”
李维停下脚步,轻声诵读,随即看向等候在门外的詹姆主教,摊开双手:
“看来这里不欢迎我。”
詹姆主教闻言不怒反喜,引经据典可是他的长项;不怕李维不开口,就怕李维不跟他聊!
意兴盎然的詹姆主教有些迫不及待地冲着李维一行施了一礼,张口就来:
“昔日国王莫比亚于河间地……”
詹姆要说的正是“艾拉降下神迹使不信者皈依”的典故。
只是他才起了个头,就瞧见李维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走来。
考虑到传闻中谢尔弗打骂教士、搜刮教堂财产的斑斑劣迹,自己眼下又有求于人,詹姆下意识地收声。
“主教先生,您知道这句话写在这里、写在仓库区贫民扎堆的地方,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不给詹姆拒绝的机会,李维有些粗鲁地揽过他的肩膀,指着那副前教宗真迹,吊起了面前这位前教宗爱徒的胃口。
跟这帮吃饱了没事做、饱读经书的神棍辩机锋纯属自找苦吃,李维自然不会跟着詹姆的“教会主旋律”走。
“还请李维子爵赐教。”
詹姆主教有些生硬地摇了摇头,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恼怒和好奇。
“他们不识字,主教先生。”
李维示意詹姆看向贝克兰大街所在的方位,言语之中对教会的讽刺简直就是抵着詹姆主教的鼻子开骂:
“在这附近,能看懂这面墙上写的是什么的,大概只有隔壁那群头牌妓女了吧。”
“哦,说不定还是詹姆主教你的同僚在床上教会她们的呢。”
詹姆主教一直试图挣开李维怀抱的双手猛然一顿,脑海中当即浮现出了当初那个年轻妓女的面容。
就在刚刚过去的十月份,这位“母亲”并没有如约来送养育婴儿的钱财。
詹姆真心地祈祷她只是不够诚信,而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一念及此,詹姆再也没了和李维雄辩的心情,双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感受到詹姆主教消极的肢体语言,这下轮到李维有些不自在了。
「自己还没出力,这小老头怎么就倒下了?」
李维自是不知詹姆主教的心路历程,只道是这小老头的心理防线未免太过脆弱。
跟他那个冥顽不灵的师兄(黎塞留)相比简直是两个物种。
这让习惯了下黑手的李维有种欺压纯良小白兔的负罪感。
「不对!这种人就该狠狠玩弄他的道德底线,把他的善良和口碑压榨干净啊!」
人民企业家·李维狠狠代入“企业家思维”,顿时豁然开朗,面上的心虚尽去,再度堆起了笑容,半推半拉地拖着詹姆主教往教堂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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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辆日瓦丁最常见的制式马车,在李维等人进入圣心教堂后不久,停在了院墙外的街道上。
“看来詹姆主教今天很忙呢,兄长大人。”
面色潮红的阿黛尔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襟,目光却是已经转向了前面那两辆同款的制式马车,若有所思。
“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莱恩·波吉亚将镜子推到妹妹的身前,好方便她补妆,灰色的瞳孔扫过前方那些若有若无的血气波动,再想起教会近来的消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那位北境的子爵确实是个难以捉摸的疯子。”
“居然能找到这种地方。”
莱恩面露追忆,眉宇间满是晦暗难明。
正是在这附近,小乞丐莱恩与妹妹阿黛尔度过了相依为命的悲惨童年。
“要去打个招呼吗?”
阿黛尔看了一眼哥哥身上的便装,轻笑道:
“毕竟今天我的兄长大人可不是代表审判所来的。”
“不了,”莱恩调转手中的缰绳,冲着院墙上突然出现的黑影微微点头示意,“明天再来看望老詹姆也是一样的。”
“生育是贵族也逃避不了的风险,”莱恩对局势看得分明,对心爱的妹妹耐心分析道,“在李维·谢尔弗的那座医院有所结果之前,最好不要有谁想先走一步。”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方面。”
话说到最后,莱恩的声音也低沉了下去。
兄妹乱伦的后果,莱恩同样比谁都清楚。
……
黑骑士目送莱恩·波吉亚兄妹消失在街道的拐角,与同伴打了个手势,这才跃下墙根,去寻李维通风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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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主教安排了教堂里大一些的孩子列队两旁,想要举行一个简单的欢迎仪式。
李维的目光扫过这些半大孤儿眼中的好奇、打探、惊惶、警惕、凶狠……
恍惚之间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收敛心神,李维扯了扯嘴角,挥了挥手,对詹姆主教打趣道:
“这种欢迎仪式就算了,他们不自在,我也不喜欢,直接带我去婴儿房吧。”
詹姆主教面露一丝异色,随即尴尬地点点头,转身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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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年收养弃婴的经历也让詹姆主教总结出了一些血淋淋的经验。
就比如说大孩子和小孩子尽量不要混居。
也算是一种最初步的避免细菌交叉感染的手段了。
李维也没有踏入房间,只是打开门缝瞧了一眼,便退了出去。
“如您所见,必须还要母乳喂养的——我们教会的标准是六个月以下的婴儿——还有三个。”
詹姆主教娓娓道来:
“住在街区11号的伊莲夫人、那也是个蒙受不幸的、每天会来喂一次奶。”
“作为回报,”詹姆主教有些难为情,“我会给她准备一些食物、酒水或者铜币。”
“而大一些的、那些六个月到两岁的孩子,感谢您馈赠的牛奶和蜂蜜……”
……
詹姆尽可能地向李维表达着每一笔花费的去向。
与其说这是詹姆本人的操守,倒不如说他在尽可能地向李维表达“您的捐赠物尽其用、物超所值”。
就是他本人的口才实在一般,属于干销售能把自己饿死的那种。
“最近来教堂向你祈福的、快要生产的孕妇多么?”
李维不得不打断詹姆主教的絮絮叨叨,切入正题。
“是向艾拉祈祷,我只是放牧人。”
詹姆先是一脸严肃地纠正了李维的错误,这才开始回忆。
“大约有那么十来个吧。”
詹姆在心中数了数,这才解释道:
“前段时间是农忙时节,即便是孕妇也没有多少时间来我这里为孩子祈福。”
“等再过几天,这些未来的母亲们重返教堂,我才能给您一个比较精确的数字。”
李维心中叹息,面上不动声色,淡淡地点了点头,吩咐道:
“很好,那么她们下次来的时候,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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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李维拒绝了詹姆主教清汤寡水的晚宴邀请,踏上了返程的路。
黑骑士附耳上前:
“除了下午的莱恩兄妹外,眼下至少还有四波人马在附近监视着我们。”
“知道了,不用管他们。”
李维在虚空中环视一圈,嗤笑一声,竖起两根中指,随即登上马车,消失在了夜幕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