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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城的第五天,乱象频出。
两名闲汉给正要去布施的神甫套了麻袋,趁机抢过神甫手里的面包篮。
“站住!”
争抢声引来了巡逻的警卫。
闲汉连咬带拿,揣着五、六个黑面包,慌忙逃遁。
篮子被打翻在地,比木头还要硬的黑面包蹦跳着滚到了不远处的马车轮下。
神甫心疼不已,能争取到这些掺了木屑的黑面包,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神甫正要俯身去捡,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马车前顶悬挂的荆棘玫瑰旗,脸色顿时一白。
关于谢尔弗的恶名,近日来,已经在甜水镇的各个牧区传得沸沸扬扬。
马车里,忽地探出一张栗色卷发、绿色双眸的娇俏面庞。
年轻的神甫登时涨红了脸。
“去西城门吧,那里可以获取护卫陪同。”
“不要私自布施,既不安全,也不利于施政者掌控城中情况。”
女子的声音如同清晨的阳光,温暖又柔和,让神甫感到舒适而宁静。
神甫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全然忘了西城门是“谢尔弗的地盘”。
马车的护卫捡起地上的黑面包,拍去灰尘,干咳一声,挡住了神甫的视线。
“拿着,快去!”
“你既然是西区的牧师,为什么不向西区守备报道?!”
护卫的神情颇为不善。
年轻神甫支支吾吾,难以作答。
他总不能说,是害怕谢尔弗把他吊起来打吧?
他一个没背景的年轻牧师,刚刚被分配到贫民窟没多久,就遇上了骚乱。
神甫虽然没接触过谢尔弗的人,但这么多上级牧师都异口同声地对谢尔弗的“暴行”进行控诉,神甫自然觉得自己要小心为上。
但神甫知道,要是他实话实话,那十有八九是要真的被吊起来打一顿的。
可是,虔诚的神甫又不愿意撒谎。
此时巡逻的警卫也已经靠了过来,看清“护卫”的脸庞,一时大惊,连忙施礼:
“少爷……”
李维制止了准备行礼的手下,指着这突然冒出来的年轻神甫,质疑道:
“他是怎么回事?”
其他城区李维管不着,但西侧贫民窟怎么还有不在自己管控下的神职人员和物资发放?
这五天来,通过追查不正常的物资流向,李维和厄德高已经抓捕了一批真正的叛军。
不是拿码头的苦力充数的那种。
可惜这帮叛军也是硬气的,死战不降。
如此决死之志,让厄德高近来的脸色很是凝重。
“乐善好施”的教会,在这种时候收买人心,无疑是在给李维添乱。
护卫苦着一张脸,辩解道:
“教堂被洗劫了,我们没有牧师的名册……”
看着黑眼圈堪比大熊猫的属下,李维也不好再多责怪。
封城的政策对于基层执行者的压力……
两个时空的李维都深有体会。
“不关他们的事,我是最新调来的,即使有名册,应该也还没有来得及登记我的信息。”
年轻的神甫倒是很“仗义”,直接出言替护卫解释道。
看着神甫那透露着“清澈的愚蠢”的眼神,李维心头火起:
“你知不知道,我在来的路上,刚刚抓捕了一批替叛军掩护的神职人员?!”
神甫到底年轻,被这么一吓唬,磕磕巴巴地吐出了自己的老底:
“怎么会?和我、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去救济一批孩子的。”
“孩子怎么了?”李维怒极反笑,“孩子你们就不收什一税了吗?”
“孩子就不不知道什么是仇恨吗?!”
“哦,还有洗礼费、生产费、健康费、取暖费……”
李维“如数家珍”。
在甜水镇,光是和0到3周岁的孩子直接相关的税收,就多达17种,堪称触目惊心。
不要说在与教会交恶的荆棘领,就是厄德高·辛普森,也不会准许自己领地的教堂收取如此多的税费。
如此苛捐杂税,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在城外的临时营地里,愿意脱离甜水镇“户籍”、投入领主庄园的难民,数量远超李维的预估。
这还仅仅是李维控制的西城门。
其它三个城门的方向,还不知道有多少流民已经扩散到了广袤的种植园里。
甚至说不定已经被叛军组织吸纳了。
李维不得不强制中止了难民迁徙的工作,以免事情扩大到在日瓦丁的台面上不可收拾的地步。
庞贝在运河里时不时地发现女婴的尸体,也是拜此严苛的新生儿税收所赐。
偏偏甜水镇内的这帮蠢猪还不知道收敛,变着花样地给李维拖后腿。
让教会出来参与赈灾,就是亲王府阵营出的一招“妙棋”。
可惜李维不知道具体策划人是谁,否则当场就要活撕了他。
自古以来,比单纯的暴动更可怕的,就是打着宗教(思想)旗号的造反。
【复兴会】之所以引起了谢尔弗和亚历山德罗的高度重视,就在于他们有一个具体的行动纲领。
结果甜水镇这帮猪一点都没意识到教会入场的潜在后果。
“你知不知道,我逮捕的、最小的叛军只有十一岁!十一岁!”
“你的猪脑子怎么就不想想,放着西城门的全麦面包不去吃,吃你这木屑比面粉还多的黑面包的到底是什么孩子?!”
为了减少倚强凌弱的情况发生,也是为了控制物资流向,李维发放的食物都是必须当场吃下去的。
行动不便来不了?
没关系,马上带山地骑士去看看。
第一批隐藏在贫民窟的叛军,就是被这么揪出来的。
庞贝等人已经被李维安排去码头查验过了,找到了当初那几艘装着橡木桶的货船。
货船的船主、本地的一位骑士、不出意外地在家中服毒自杀。
诸多压力堆积在心头,李维现在也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而这年轻神甫无疑就成了那个火星子。
那年轻神甫讷讷不能出言。
作为一个小角色,他自然无权过问教会的税收,更享受不到巨额财富带来的好处。
此刻对于李维的话,神甫也只能是半信半疑。
荆棘领的护卫们更是大气不敢出,唯恐被盛怒中的李维注意到。
“好了,李维,上车,别让厄德高先生久等。”
这种时候,敢出面调解的也就只有梅琳娜了。
“你们带这位神甫先生去查探一下他救济的那批孩子是什么来路。”
梅琳娜对护卫吩咐道。
“还有,这位神甫先生的物资是哪里来的?”
“麦粉不谈,城里的柴火可是严格管控的。”
梅琳娜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甜水镇自然是没有“燃气灶”和“电磁炉”可用的,往日里消耗的柴火都来自西门外的那座小山。
就是李维第一次来时登高远眺的那一座。
如今自然也落入了李维的管控之中。
对于“生活成本”,许多人的脑海中或许都有着抽象的认知;但具体落到实处,往往只有真正掌握了生产资料的人,才能体验到它的“魔力”。
垄断,尤其是对自然资源的垄断,正是为了索求这无尽的“魔力”。
和凶神恶煞的李维相比,梅琳娜在年轻神甫的眼里简直如同女神艾拉一般耀眼。
“是我从甜水镇教会的本部教堂争取的份额。”
“每天下午派发、派发物资时候,会一起送来。”
年轻神甫说的就是本地教会的赈灾计划了。
由于李维的存在,贫民窟其实得到了比计划中多得多的物资——教会不敢不给。
相比之下,这年轻神甫显然在教会内部属于被随便打发的那种边缘人物。
当然,善良在李维这里不分高低。
但愚蠢不行。
无知的愚蠢造成的后果往往比有心为恶更可怕。
就比如说那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叛军做了掩护的神职人员。
而利用了这些善举的叛军在李维这里更是该死。
他们实质上断绝了普通人的生路。
如此“必要的牺牲”的做派,倒是让李维想起了【复兴会】。
当然,【复兴会】比起甜水镇的这些贵族的摊派,又显得不值一提。
或者说,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贵族,没有【复兴会】,也会有“光明会”或者别的什么会。
李维心中叹了一口气,转身登上了马车,示意护卫们按照梅琳娜的指示去做。
今天是封城的第五天,也是最后一天。
除了李维之外,所有人都扛不住了,包括提出这个计划的厄德高。
李维和梅琳娜此行,就是受了厄德高的邀请,为接下来的逐步开放通个气。
虽说橡木桶的来源仍然不能咬死是亲王府,但“维登男爵——杜维——亲王府”这条线已经被李维梳理清楚。
“杜维替亲王府做事”这一点,李维已经从其他“蜜老大”那里取得了实质性的账本和口供。
以此为线索,李维又查到了当初那跳楼的妓女的身份——这妓女还是军械库主管的情妇。
或者说,这妓女的真实身份,很可能是叛军的情色间谍。
妓院和商队,从来都是谍报的重灾区。
由此推测出,军械库的主管、甜水镇的另一名男爵,也和叛军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位名为“埃蒙·蒙特罗”的男爵和他的长子同样在骚乱中不知所踪。
而“妓女——高拉迪——埃蒙·蒙特罗”可能就是叛军在城内的信息链。
可惜高拉迪被庞贝第一时间灭了口,他的那个侄子也惨死在乱军之中。
唯有缴获的账本里,多次出现的、疑似“艾德·斯塔福特”的缩写,给了李维一丝“慰藉”——起码找到正主了。
仅从贵族的角度来说,这五天的封城可谓“收获满满”。
人证、物证以及“背大锅”的贵族都有了。
已经足够交差的厄德高,封城的念头在内外压力之下,也就松懈了下来。
但一想到那个明显发育不良的“小豆丁”在自己面前大笑着自刎的场面,李维的心中又有些戾气横生。
李维终究有着来自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有着前世坚持了三十年的道德与骄傲,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世道。
“你现在需要冷静一下。”
“否则接下来和厄德高的交锋会很不利。”
梅琳娜敏锐地感知到了李维的内心的阴郁;也知道该如何说服李维。
李维用力抿了抿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示意梅琳娜自己没事。
不要因为自己的情绪去伤害真正爱自己的人,这是养父对孤儿出身的李维的言传身教。
在“下岗潮”期间,鸡飞狗跳的工人大院里,李维的小家是为数不多没有传出过夫妻争吵的港湾。
梅琳娜拍了拍自己并拢的双腿,侧身正坐,俏脸微红:
“躺下,按摩有助于舒缓压力。”
李维挑了挑眉,说实话,他并不是那种轻易屈服于美色的男人。
梅琳娜同样挑了挑好看的眉眼,编贝细齿轻咬红唇:
“从这里到厄德高的府邸大约有一刻钟的路程。”
“你多犹豫一分钟,就多损失一分钟。”
面对如此强而有力、紧迫性拉满的说辞,李维果断选择了“真香”。
是真的香。
梅琳娜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草本香气,靠得越近越明显。
李维也闻不出来是什么植物,大约是各种药草的气息“腌入味”了吧。
梅琳娜的指腹有些冰凉。
女孩子们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有着较高的核心区温度,四肢却是微凉。
又有着滑腻的肤质和相对较厚的皮下脂肪,触碰起来像是一块水玉。
“美人如玉”,大抵是五感俱全的形容吧。
「老祖宗还是会啊。」
文人骚客·李维一时有些遐想万千。
“以前我经常打心底埋怨爷爷。”
“明明家族的很多乱象他都看在眼里,为什么不去管。”
梅琳娜的拇指轻轻抚过李维的眉眼。
“一个小小的甜水镇,都能牵扯出这么多的是非。”
“爷爷他,或许是真的老了。”
梅琳娜有些感伤,这世界上最高明的医生,也抢救不了流逝的岁月。
而单单搅起一个甜水镇的污泥,已经让年轻力壮的梅琳娜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寸步难行”。
何况是比甜水镇大了十倍百倍的伍德领呢。
「爷爷他,或许是真的有心无力了。」
李维一时也无法安慰梅琳娜。
概因在他所知道的历史里,上下五千年,每一位政治巨人的晚年,他的追随者们要么背叛,要么以身殉道。
无一例外。
何况一个“区区”莫德里奇·伍德呢。
……
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
“少主!紧急军情!”
马车外传来了山地骑士的呼喊。
李维霍然起身,掀开车帘:
“说!”
前来报信的山地骑士抚胸致意:
“我们抓到了疑似叛军核心的人物,武艺十分高强。”
能让眼高于顶的山地骑士特意强调“武艺十分高强”,李维一时也有些好奇:
“怎么个高强法?”
山地骑士也不避讳,直言道:
“一对五,他差点就要了利威尔·达蒙队长和冠军先锋达科·米利西奇骑士的脑袋。”
李维暗自咋舌,荆棘领的战阵操演有多厉害,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一对五还能差点反杀,这等猛人要是个无名小卒,那叛军组织干脆亮明车马平推日瓦丁就好了。
随即,李维听出了山地骑士的潜台词,眼中光芒大放,不确定地追问道:
“你们抓到活的了?!”
“活口”还是“尸体”,对于李维和厄德高接下来的谈判、甚至是和日瓦丁的谈判,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筹码。
“呃,”山地骑士犹豫了一会儿,抬头看向李维,有些尴尬,“我们没机会用麻痹药剂。”
“所以,所以,对着他的脑袋来了一下。”
“军医、军医已经看过了,所以,属下们想请梅琳娜小姐……”
话音未落,梅琳娜从李维的身后探出了脑袋:
“还愣着干什么,快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