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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日。
这起源于宗教仪式的节日如今已经发展成为了每周固定的休息日。
村里村外的人早早聚集到了巴格里亚尔村小教堂……的遗址。
公审大会便要在这里举行。
教堂的主体建筑已经被推倒,院墙也被扒掉,唯有后院的埋尸地突兀的暴露在众人的视野里。
鲁宾夫妇以及另外两户人家跪在被鲜花环绕的埋尸地前——多番努力,也只有四具尸骸确认了身份。
没有牧师,也不需要牧师。
人群中的斯玛特面色凝重。
出生和死亡是每个人类的必经之路,也是教会宣扬存在感的绝佳时机;但眼下,教会隐隐成为了这场葬礼的对立面。
斯玛特低头扫视一圈,希望有狂信徒、苦修一类的角色站出来,大声驳斥这不合教礼的葬礼。
同时心中也有一丝好奇,没有牧师的葬礼要如何进行。
但最先进行的不是葬礼。
此次公审的“主裁者”哥顿·谢尔弗首先踏上了临时修建的高台。
随后是由主君哈弗茨·谢尔弗指派的“法官”——一名伯爵府的律令管家,同时也是一名骑士。
接着是“起诉方”,他们由原告鲁宾夫妇等人以及原告的“辩护师”组成。
“辩护师”同样由伯爵府指派。
由于托纳利“动手能力极强”,和巴格里亚尔村教堂埋尸案有关的“被告方”只有几个边缘人物逃过一劫。
但对李维的公审来说,这些“没有教会编制的临时工”反而给了李维拒绝教会插手的正当理由。
“被告方”的“辩护师”由另一名律令管家担任。
黎塞留心中微动,这种“代理诉讼”的制度随着贵族和教会的膨胀往往被“誓言判决”、“宗教判决”以及“决斗判决”所取代。
但它作为加洛林正统的法律制度确实仍然受到一部分人的推崇——比如说黎塞留的老师、上一任教宗。
但在黎塞留看来这样的审问制度太过理想化,要不是因为李维要树立一个典型,如此偏僻的村庄根本不可能动用这么多的资源。
法制改革的失败也是上一代教宗黯然离场的原因之一。
黎塞留并不看好李维的举动。
原告的辩护师首先发言,条条列举了罪证,与被告方的口供相对应,句句不提神甫,句句不离教会。
尤其是关于教士们如何哄骗孩子的父母、又如何残忍地杀害这些孩童——辩护师特意拿出了达·芬奇画的八具尸骸的巨幅素描。
富有冲击力的画面吓得不少人跌坐在地。
说到后来,每当辩护师提到“邦纳·布里奇斯”时,现场总会爆发出一阵嘘声。
配合着眼前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教堂,听得乔装打扮过的黎塞留脸上一阵发烫。
“我们承认以上罪名,只做「有罪辩护」,希望法庭从轻量刑。”
被告方的辩护师也很干脆,或者说这些被告人在上台之前就已经知晓了结果、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是窃权!只有艾拉才能宽恕他人的罪状!」
竖起耳朵的斯玛特心中咆哮,“赎罪券”可是教会敛财的重要手段。
随着几个从犯的罪名一一确定,关于他们的刑罚也被公之于众——流放草原、分别处以二十年至四十年不等的劳役。
“我提议,主犯邦纳·布里奇斯神甫不得以「安眠」!”
人群中,李维提前安排好的“托”趁机出声。
“附议!”
“附议!”
有些小贵族子弟还在犹豫,但总有一些热血的或者是头脑简单的跟着发声。
贵族们的发声带动了巴格里亚尔村的村民,他们也跟着小声附和起来。
黎塞留心中一叹,他是经历过冬幕节庆典的,知道李维鼓动舆论的手段厉害。
这些到处流浪的骑士们,肯定会在每一个酒馆大肆吹嘘自己“在巴格里亚尔村帮扶正义、得到了李维子爵的赏识”云云。
“安静!安静!”
“让我们先举行被害者们的葬礼!”
哥顿·谢尔弗在判决书上盖章,同时大声呵斥着让众人安静。
正午是一天中阳光最猛烈的时刻,也是维基亚人习俗中举行葬礼的时刻。
鲁宾夫妇拒绝了使用昂贵的裹尸布,而是任由自己两个双胞胎孩子残缺的尸骨暴露在众人的视野里。
夫妇二人托着麻布上的两具尸骨,缓缓穿过人群,向着不远处的柴火堆走去——这同样“不合礼数”,按照传统,尸体应当由逝者的男性亲友扛去火化。
“大人,只要能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这是木讷了一辈子的鲁宾先生说出的最坚决的一句话。
火堆是无法完全烧毁骨头的,因此火化之后还有一个步骤称作“捡骨”,即挑选几块骨头和一捧灰一起装入盒中下葬。
“捡骨人”的身份高低往往决定了逝者的荣耀,同时“捡骨”本身也往往带着积攒德行的意味。
毫无疑问,教会把持了这一仪式。
哥顿·谢尔弗将一捧灰放入石盒中:
“唯有真相,能告慰逝者。”
黎塞留眼睛微眯,他已经感受到了谢尔弗家赤裸裸的恶意。
法官和辩护师们依次上前,各自拣选一块骨头装入盒中;随后是鲁宾夫妇以及他们的亲属。
墓地就选在教堂遗址。
没有神甫参与的下葬仪式略显古怪,哥顿磕磕绊绊地念完了悼词。
“现在,谁愿意为枉死者送上祝福?”
哥顿抬起头,注视着众人。
第一个人走了出来——哥顿松了一口气,这不是李维安排的托。
矮小的身影——大概和艾莎差不多高——折下伯爵府事先备好的野花,轻轻丢入墓穴之中……
很快,墓穴之中便堆满了鲜花。
“最后一件事。”
哥顿示意白马镇上的税务官取来账册,一手举着账册,一手举着哈弗茨的佩剑,扬声大喝:
“我,哥顿·谢尔弗,以谢尔弗家族的名义,依照《领主治事审判书》的条例,免除受害者家人的「遗产税」。”
“自此以后,凡是涉及凶杀案的受害者家庭,皆依此例!”
“这就是,「鲁宾夫妇特别条款」。”
此言一出,村民们哗啦啦地跪倒一片,发出了真情实意地赞美:
“老爷的仁慈光耀荆棘领。”
矮小的身影拉了拉一旁的仆人的手,低声问道:
“遗产税是什么?”
仆人弯下腰,凑到主人的耳边,低声解释:
“农奴死亡后,领主有权收走他家中最好的家具或者牲畜。”
“而教会往往会收走第二好的家具或者牲畜。”
“这就是遗产税。”
矮小身影闻言皱了皱眉:
“一匹龙马确实很贵。”
仆人苦笑着解释道:
“对于农奴来说,一头牛可能是他全部家庭财产的三分之一。”
“他们可买不起龙马的一根蹄子。”
矮小身影对此的感触并不深刻,她的注意力很快转移:
“李维·谢尔弗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