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不按规则出牌,直接让把佛头搬到这里来。明德和尚瞬间便愣住了,他面露难为之色,“这...”
“怎么,办不到么?”
在和尚心中,朱元璋就是个煞神。明德和尚绞尽脑汁才勉强想出理由:“回皇上的话,寺庙乃佛家灵土,佛头只有在寺庙中才会发光。”
“大和尚这话说得不怎么巧妙。”朱允熥出言反驳,他实在恨透这群道貌岸然,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的人了。
他们难道觉得全世界只有他们聪明?
“有道是佛本无相,以众生相为其相,因众生生佛相心而有佛相。世尊如来成道之时曾如此说过,佛法无边,佛像原本只是个载体而已。”
朱允熥气势逼人,生怕他反驳而后又稳重的说道:“更何况,你们不让人在此处打井,说此处乃是世尊如来栖息之地,佛祖栖息之地名为灵壤,难道不比鱼龙混杂的寺庙更加高贵么?”
“缘何佛头在寺庙可以发光,在这里就不行!”
“你倒是说说!”
明德和尚一脸难看,心中暗骂,所有的一切都被你说了,他还说什么?
旁边的小和尚明显不服气:“贫僧怀仁,见过三殿下。”
“三殿下如此精通佛法,难道不知什么叫做因果报应,众生恶果么?”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行的端坐的正,所作所为皆对得起大明百姓,佛祖曾言日行一善,我这么做已经够入天堂了吧。少用这些危言耸听的话吓唬别人,你以为这样别人就会怕你?”
“一人一生行善无数,只做了一件错事难道就要下地狱么?这么说来,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一点。”
“心体光明,暗室中有青天;念头暗昧,白日下有厉鬼便是这个道理,此乃佛祖之禅。”
“何况,你少转移话题,我说的是佛头发光的事情,你只需要给我介绍缘何佛头不会在此发光就可以。”
“我入不入地狱,你管不着!”
好一番铿锵的话语。
高贤宁心中钦佩,刘三吾则不停颔首摸摸胡须,时不时闭上眼睛品味朱允熥说的话。
禅意满满,纶巾佛语,惹人深思。
怀仁表情错愕,但还是结结巴巴说道:“寺庙中的佛像经常被擦拭洗涤,确保佛祖金身没有尘埃,如此佛祖方可显圣,又岂能随意挪动呢?”
“禅宗六祖慧能曾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佛祖认为地火水风乃是构成世界的四种本色,曾言四大皆空是也,此乃看破红尘洒脱之气概,为何放在你这种庸僧嘴中,反而成了注重表象之人!”
“好!”朱元璋听得眉飞色舞,这里表面上是在论佛,可确是朱允熥压着他们打。
“熥儿不愧是被无极禅师认可的通晓佛法之人,这方面咱可远远不如你!”
怀仁被说的面红耳赤,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朱允熥再次逼近:“你们心中有相,满嘴佛经却一肚子私欲,因为一直在想如何敷衍我所以才无法获胜,佛头为何能够发光,难道你们心中不知么!”
明德和怀仁看着笃定的朱允熥,想到外界盛传的名声,内心不禁咯噔一声,更加六神无主。
明德和尚问道:“三殿下伶牙俐齿,不知读什么佛经?”
“达摩禅师成道之后和皇帝辩论,皇帝问及禅宗之奥义经书时,达摩却说禅宗没有佛经。佛法无边,只可顿悟,非孜孜以求所能及尔。”
“故而我不读佛经!”
明德似乎抓住朱允熥嘴中的破绽,急忙追问:“按照三殿下所言,岂不是说全天下的佛经都可被毁掉了?”
“经书乃佛法之相,平常可以起到辅助作用,此乃世尊传道玄奘取经普度众生之本意。可其既然是相,就表明只能辅佐,若天天依赖,动不动询问治何佛经,这便是着相之人,此生注定无法触及真正的佛法。”
“让我很诧异,你们这群无法开悟的人居然会引得佛祖显圣?”
每一次朱允熥辩论完之后都要将话题拉回佛头发光中来,这就是在给他们心理暗示,让他们永远惶惶!
等时机成熟之后...
第三人兴远和尚趁着朱允熥和其他二人争论时不停思忖,自以为想到了辩倒朱允熥的话,急忙出言:“鼎鼎有名的无极禅师和三殿下平辈论交,足以证明三殿下早已佛法大成,但三殿下却不读佛经。”
高远等人盘腿坐在地上听的津津有味。
就连高傲的解缙也不自觉张大嘴巴,朱允熥以一敌三,你来我往却稳稳占据上风,这场辩论真的好生精彩!
“不知三殿下在大成之前做什么?”
“吃饭,睡觉,读书,批奏折!”
刘三吾顿时心中感慨,朱允熥能够成功绝非稳重两个字便可轻易解释,众人都看到他光辉的一面,可他在吴王府中到底为之准备了多少?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朱允炆不在自身上下功夫,只求拉拢更强的人以此便打算胜过三殿下,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就算老天不开眼让他赢了,可这种利益形成的团体能够支持多久呢?
自身没有力量,北方的藩王,草原上的二位镇守将军如何服你?别看茹嫦他们在朱元璋朱允熥麾下就是个乖宝宝,可在朱允炆手里那就是实实在在的虎狼之臣。
他能驾驭么?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这个道理,他难道不懂么?
想到这里,刘三吾不禁有些庆幸,大明朝有朱允熥,是真的好。
“将你的嘴巴合上,刚才不还那么高傲么?现在怎么瞠目结舌了?”刘三吾看向解缙,出言骂道。
解缙目光惊叹,感觉喉咙发干,他在翰林院读书无数,在脑海中几次想要反驳朱允熥的佛法,可最后发现根本做不到。
自认为学富五车的他竟生出一种望尘莫及之感!
三殿下...真乃绝世之才也。
兴远和尚觉得朱允熥已经落入自己的圈套,兴奋的继续问道:“那殿下大成之后做什么呢?”
“吃饭,睡觉,读书,批奏折!”
“大成前后居然没有任何不同,殿下此意岂不是说佛法无用?那殿下为何说自己已然大成?又有什么资格和无极禅师平辈论交呢。”
兴远意气奋发说道,说完后还洋洋得意虚伪道歉:“我随兴所至,言语有些不当之地,还请殿下原谅。”
他小心翼翼的看向朱元璋,却见朱元璋神色平淡,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笑话,一个和尚也想看穿朱元璋的情绪变化?
他自以为安全,却没想到朱元璋已经给他判了死刑。
明德和怀仁暗自竖起大拇指,说得好,他刚才说了那么多,佛法无相,还扯到了四大皆空。
最后居然就得出个佛法无用的结论?
看他这次怎么自圆其说。
刘三吾和高贤宁的心也不经意提到嗓子口,高远等村民紧张兮兮,殿下会怎么反驳呢?
只听得朱允熥说道:“佛由心生,在之前,我吃饭的时候想着读书,读书想着批奏折,批奏折想着睡觉。可后来,吃饭就是吃饭,读书就是读书,批奏折就是批奏折,睡觉就是睡觉。”
“大和尚如何能说一样,如何能说佛法无用呢?”
“妙啊!”刘三吾击节赞叹,“虽说前后表明并无不同,但心境早已完全发生改变,做什么就是什么,这才是真正的空。”
“此道,殿下当为吾师也。”
解缙和高贤宁也齐齐跟随刘三吾对朱允熥鞠躬行礼,佛法一道,他们甘拜下风。
而一旁的孔衲早就傻眼了,就连被烧死的怀远都说不出这种话来。
朱允炆表示自己已经习惯了。
最需要小心的便是朱允熥那张嘴,能把死的说活,活的说死。
兴远和尚听得瞠目结舌,张嘴想要反驳,但半天之后还是泱泱后退,哑口无言。
这种禅意,他无法理解。
“敢问三殿下,什么是佛!”
明德提出一个极其宽泛的问题,看起来很简单,但却让你无从下口。
刘三吾听后便嗤之以鼻,辩论不过,已经开始耍小手段了。
这种人也算是高僧?
高远也好奇问道:“三殿下,草民经常听到红崖寺的和尚讲佛法,什么众生皆苦,唯有自渡,听得多了感觉很有道理,所以才对他们说的话笃信不疑。可今日他们却被三殿下以佛法辩倒。”
“明德和尚说此处不可挖井,而三殿下却说可以,两人都佛法高深,到底应该听谁的呢?”
“佛,到底是什么!”
对呀,佛到底是什么啊,谁能够解答这个问题?
高家庄的所有百姓都想问这个问题,这样才能解开他们的疑惑。
明德三人心中暗笑,三殿下,看你现在该怎么办?
谁知朱允熥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言问道:“你吃饭了么?”
“还没。”刚刚挑水回来。
“那就去吃饭。”
他看向另一个村民:“你吃饭了么?”
“吃过了。”
“那就去洗碗。”
他继续问道:“你瞌睡了么?”
“有点。”“那就去睡觉。”
众人颇为不解,而刘三吾紧皱眉头思忖片刻,看着朴素的高家庄村民,突然豁然开朗。
解缙毫无风度,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直接大笑抢着说道:“我懂了!”
而几个高僧却对此甚是不解,啥意思,他说什么就懂了?这些家常事情里面蕴含着佛么?
开什么玩笑。
可,就连衍圣公孔衲都暗自叹了口气,朱允炆不解问道:“先生,怎么了?”
“不得不承认,朱允熥与佛法一道造诣深厚,那群和尚输了。”
朱允熥解释道,“正所谓佛无南北,没有差别可言,不流于浓艳,不限于枯寂,佛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