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是如何死的?”
没想到白凤鸣眸色未变:“什么苏大人?”看起来是真的毫无印象一样。
“刘县令之前的那位县令大人。白公子不至于贵人多忘事吧?”沈如卓目光冷了。
白凤鸣今年二十有三,十年前他完全能记事了,而且,沈如卓查过,白凤鸣从十余岁开始就活跃的很,一直在想方设法插手白家的生意。
白凤鸣唇角有一丝勾起,却根本没有笑意:“绕了这么大的圈子,所以,沈县令跟这位苏县令,是什么关系啊?”
沈如卓的年纪,和白凤鸣不相上下,十年前他也就十几岁而已。
沈如卓直直盯着他说道:“现在是本县在问你。”
白凤鸣嘴角的弧度更大了,“所以沈县令现在是以什么身份问的?如果是拷问我的话,应该去公堂,对了,就算去公堂也得有名目,即使是县令大人,也不能询问与案件无关的问题,对吧?”
沈如卓突然提起什么苏县令,既跟昨日的丧事无关,或许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私下见白凤鸣的原因。
沈如卓看着白凤鸣,片刻终于道:“你还真是油盐不进。”
不管是威逼利诱还是好言相劝,白凤鸣都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完全无法沟通。
白凤鸣说道:“多谢大人夸奖,大人不是早就应该知道了吗?”才会派人鬼鬼祟祟潜入,这次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个县令也该学的乖一点。
沈如卓漫不经心地用勺子撇着茶汤,“苏县令寒窗苦读三十年,年近五十才考中了功名,怀着一腔报国之心,却被分配到了无人愿意来的北三县,当时北三县的县令之位已经空置了许多年,一直由邻县的知府代管。苏县令跋涉了千里,才从京城来到此地,上任第一天就被知府请去喝茶,告诫他此地复杂,凡事尽量闭着眼睛混日子即可。当日的苏县令大为震惊。”
白凤鸣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似乎想起来了,当年似乎确实有一个不识抬举的县令来着。仗着一身剐,真以为能把谁拉下马。”
声音中奚落讥讽之意浓烈。
沈如卓握紧茶勺,”是啊,苏县令当日但凡能听从劝告,或许也能好好地活到今日。”
寒窗几十年得来的功名,本应格外珍惜,却又怎么可能甘心当一个尸位素餐的官。
“听闻苏县令是在外出探案的时候不幸坠崖身亡,可是却找不到他的尸骨,那背后的人何其没有人性,尸骨无存是世间最残酷的死法了。”
白凤鸣面无表情。
“就好像昨日出现在白老爷子棺材中的那个人,如果没有被发现,不也是一样永远找不到他的尸骨?”
沈如卓意有所指地看着白凤鸣。“你说是不是白公子?”
陆建宁带着施芥回到了陆宅,宛若起驾回宫,老太太看到孙女和施芥全都无恙,这么多天悬着的心脏算是彻底地踏实了下来。
陆宅还特地准备了火盆,要让陆建宁和施芥跨过来,“小姐,姑爷,跨过这个火盆儿,霉气就都烟消云散啦。”
看着小欢调皮地眨眼,陆建宁也不忍心辜负一片心意,自己率先提着裙角,跨了过去。
施芥被柱子搀扶着,一边咳嗽,一边颤巍巍跨过了火盆。
“你先回院子歇着吧,我还有事。”陆建宁对施芥说道。
施芥自知这几日已经给陆建宁带来了极大的麻烦,此时很是贤惠地自行回了院子。
院子还保持之前的样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柱子迫不及待道:“姑爷,您可真是福大命大,这次不仅化险为夷,还和大小姐感情更亲密了。”
要知道之前施芥做了多番努力,都被热脸贴冷屁股,这番可算是一步登天的进展。
“没想到大小姐平时看不出热络,姑爷您出事之后却这般担心,寸步不离地守着您。”
这几日陆建宁的确称得上衣不解带地照顾,甚至没有假手他人。柱子都只能在旁边站着。
当然,除了帮施芥擦拭身体的时候。
都已经是夫妻了,大小姐为何还这般避讳肌肤之亲呢?
施芥靠在床头咳嗽了一阵子,“大小姐只不过是不想欠了我人情罢了。”
施芥了解陆建宁,知道此番多半是因为他护着她坠崖所致,真要说陆建宁突然对他情根深种,那也真不太可能。
换成另一个,为了维护她坠崖,陆建宁恐怕同样会亲自照顾。
“不,大小姐待姑爷一定是不同的。”柱子坚信。
施芥想着昨日陆建宁问他的问题,“去拿纸笔来。”
柱子一看施芥手都还不稳当,就开始要纸笔:“姑爷,您这又是做什么呀?”
施芥一边手帕捂住嘴,“叫你拿你就拿……咳咳。”
柱子赶紧去准备纸笔了,不然这位病娇主子又得多咳半个时辰。
纸笔拿来之后,施芥艰难地咽下口水:“先扶我坐起来。”
柱子把施芥搀扶到桌前坐下,施芥伸手,给自己把了把脉,片刻后他松开了手。
这具身体现在还能活着真的是奇迹,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活多久。
他想要回陆宅,也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下个月。
他艰难地提起了笔,笔尖落到纸上的那一刻,却不出所料地歪斜了出去。
他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柱子看着揪心:“姑爷您还是别勉强了,不如等身子休息好了再画。”
可是施芥等不得,他重新喝了一口参茶,含在喉咙里许久。
感觉四肢的力气稍微聚起来了一些,才慢慢地重又提起笔,在纸上勾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苏县令,他脑子里浮现出了一张脸。
这张脸不是属于他自己记忆中的,他也没有见过苏县令。或者说,没有见过苏县令真人。
施芥提笔一点一点画出来,那张脸逐渐在成型。
他上辈子见过苏县令的画像。
贴在北三县每一处寻人的启示栏上,许多人路过,却都摇着头离开了。
因为贴的太多了,施芥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都不可避免地看到过这张脸。
那个画像,是上一世的沈如卓身死之前留下的。
施芥松开了笔,笔无力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