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活泼可爱的儿媳妇,大夫人连咳嗽都常常“忘了”,婆媳俩绕着园子散步,十七八岁的姑娘正是能吃的年纪,才刚撑得要吐了,才逛了半个园子,就惦记回去喝一碗凉凉的甜酒酿。
不过今日府里不太平,自然不太平的是朝廷的事,七姜出宫路上亲眼见到的光景,皇帝突然派御林军抓捕了大大小小好些官员,波及几方派系,她在宫里挨板子那会儿,京城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婆媳俩站在小桥下,看着远处穿戴官袍的人行色匆匆,大夫人问:“姜儿,太师府是不是也这样了?”
七姜应道:“父亲和怀迁禁足,当官的一律不能进家门,都是家里的先生们里里外外传递消息,倒是没这么热闹,所以父亲还能有空处置老太太的事。”
大夫人示意往回走,七姜搀扶了母亲,说道:“快的话,明天一早老太太就离京了,贵妃娘娘下了懿旨,不许她再踏入京城,要永久拘禁在别庄里。”
“是吗?”
“我和怀迁打算把朱嬷嬷也一并送过去,让她去和老太太作伴,不是坐牢。”
“上官清呢?”
“送回上官氏本家,她若不乐意,爱上哪儿上哪儿,反正不能在展家待着。”七姜见母亲感兴趣,便继续说道,“还是有四夫人,看在大哥和玉颜的份上,父亲不计较了。眼下四夫人看清了形势,也不敢再乱来,往后养在家里,她若本分老实,我和怀迁不会亏待她,她要再作妖伤害玉颜玉颂,就把她也送去陪老太太,别回来了。”
大夫人轻轻叹:“姨娘死得蹊跷,当年不是没人怀疑过,可你父亲大约猜到了结果,就不再追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
七姜点头:“我和怀迁都觉着,父亲心里是明白的。”
大夫人苦笑:“可他就是这样,能糊弄过去的事,就不管了,你有句话说得好,总是事情结束了,他来救场了。”
七姜说:“娘,当年父亲若是追究,会不会影响他的前程,也会影响外祖父和舅舅们吧。”
大夫人颔首:“正是基于此,他才不管了,什么都不能影响他当官,什么都不能阻碍他为百姓谋福。这一趟,为了协助皇上铲除佞臣,他不是连自己的母亲都能算计吗,只是没料到儿媳妇不按常理出牌,姜儿啊,你知道自己,咳咳……”
话没说完,大夫人剧烈地咳嗽起来,七姜小心翼翼地为母亲顺气,大夫人缓过来后,眼中却是欣赏的笑意:“姜儿,你差点坏了他的事,你知道吗?”
七姜呆呆地眨眼睛:“我吗,我、我怎么坏事了?”
简单说来,展敬忠利用母亲引晋王上钩,背负不孝之名从朝堂上退下后,要趁着这波震荡,揪出一批早已背叛自己的官员,也为皇上排除其他几方派系的隐患。
可七姜却为了替公公洗脱“不孝”的罪名,找来道士大闹一场,传得满城皆知是展家老太太糊涂痴呆,险些打断了展敬忠和皇帝的计划,好在他们都应付过去,如今老太太继续以“糊涂”的名义送去别庄,虐杀侍妾的事,暂时不会传开。
七姜听得双唇紧抿,很不甘心地看着母亲,一肚子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大夫人咳嗽着笑道:“他很可气是不是,我们姜儿嗓子都被熏倒了,人家还怪你误事。”
七姜终于张开嘴,气呼呼地说:“娘,您可永远别原谅爹,他就不是好人。”
如此爽快霸道的爱憎分明,大夫人被逗乐了,偏偏又引起咳嗽,七姜心疼不已,赶紧送母亲回来,伺候着她多喝些水。
不久后,何夫人到了,毕竟是亲姐姐又伤了人家孩子,做大舅母的很是愧疚,搂着七姜好一番疼爱,说下回要带着她一起进宫,当面和贵妃掰扯掰扯。
这话不能当真,七姜心里很明白,猜想大舅母有要紧事说,就借口去找哥哥,从母亲的房里退了出来。
不过她还真是要找何世恒,只因大公子如今勤学苦读,她来家半天了,这会儿才等着表哥下学。
“玉颜挨打了?”听说白天的事,何世恒急急忙忙就往门外走,但很快又退回来,问道,“眼下什么情形,我能去吗?”
七姜笑道:“哥哥如今可冷静多了。”
何世恒一本正经地说:“多事之秋,我不能给任何人添麻烦,姜儿,你也辛苦了。”
七姜摇头:“我可不辛苦,但郡主在家里住着,哥哥一个男眷总去不合适,明天玉颜来给母亲请安,你们就能见面了。”
何世恒冷静下来:“好,我等明天见她。”
七姜说:“明日叶郎中过堂,展怀迁让我等消息,可这会儿还没动静,他若是没消息送来,哥,你带我去旁听成吗?”
何世恒道:“叶郎中并不真正属于太师府,你算是个外人,的确不用避嫌,我就更不必了,去旁听不难,可那地方,你一个姑娘家不合适。”
七姜骄傲地说:“哥,你忘了是谁替玉颜打官司要来义绝书的,看不起我?”
何世恒笑叹:“是是是,满京城谁不知道展家少夫人的厉害。”
话音才落,婢女来传话,是何夫人让孩子们过去,七姜便随哥哥一起回到母亲的院子。
何夫人一见七姜就拉到身边,问道:“好孩子,你答应娘娘,要为她摆平晋王?”
七姜点头:“我说了,不过要怎么做还没想好,当时只是为了能求娘娘处置我家老太太。”
但何夫人已是满心感激,捧着七姜的手说:“好姜儿,你信娘娘的是不是,她绝不会伤害皇后娘娘,她治理后宫虽然手腕狠厉,吓得无人敢兴风作浪,便是那张昭仪也还没成气候就被压制住了,可她绝不是恶人,她绝不会要皇后的命。”
七姜说:“我只是想着,贵妃娘娘若摆脱了嫌疑,茵姐姐就不难做了,一头是亲姑姑,一头是亲婆婆,也太为难她。舅妈,您别把我想得太好了,我真不是为了贵妃娘娘,她拿针扎我还打我,在我眼里怎么会是好人?”
何夫人听得直笑,转身看向妹妹,大夫人咳嗽了几声,说:“我们家孩子可不好糊弄,嫂嫂别得太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