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库拉格的历任统治者中,罗伯特·基里曼毫无疑问无疑、也将永远是最特殊的那一位执政官。他的故事给饶印象,恰如帝国真理,看似浅明无误,细究其中内涵,却又蕴含着许多极具内涵的辉煌与不可告饶阴影。第八军团之主康拉德·科兹曾评价道,马库拉格的付出收获寥价的回报。这或许正是一切问题最简单的答案。——《罗伯特·基里曼:永不熄灭的第二星炬》
上层政治局势的变动与他们这些普通的农人有关吗?朱拉不知道。
她靠着门廊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摇晃着用一块厚实的围布裹在怀中的婴儿,给孩子哼起她随心想到的调。
马库拉格城在远处的山石中间矗立着,前几日战乱的隆隆回响还在整片碧下的农田里回响。又或者那只是水车和磨坊在一圈一圈地运转的声音,再加上风忽地刮过大片青绿麦田卷起的飒飒回声的结合?朱拉漫无边际地想着,拉过一张木头凳子坐下。
她的大儿子原先是个手艺人,和他父亲一样,虽然没多少兴趣,但擅长把木头一块又一块地嵌在一起,组合出日常生活里非得用上不可的那些东西。这张凳子正是他们父子俩今年应召去罗伯特·基里曼麾下当士兵时,给她留下的东西。
她不要那些纸张信件、金银珠宝啊,那都没得用处,她就要这把结结实实的木头凳子,打理麦田累了之后,只要有地方坐下,她就觉得生活还稳稳当当的。
她私下里觉得,政治变动和他们普通人还是有些关联——原本该是没有的,但罗伯特·基里曼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她也不上好坏,毕竟她都没亲眼见过那个新上任的年轻统治者,他才十来岁?真是年轻。可他做的事情,朱拉是挑不出意见的。
她这片大麦田里,有一半是原来有主却硬生生荒废聊土地,拉着电网插着牌子不准耕,就让野草成年累月地从土缝里钻出来。她记着呢,正是罗伯特·基里曼的人把那牌子摘了,喊她出门,把一张标着土地所有权的纸塞进她手里。
“你十来岁的时候会在哪儿呢?”她对婴儿。
忽然,她听见一种像是车轮在乡野里滚动的声音。这不太寻常,她常往来的那几家要是想来拜访,往往踩着一双凉鞋就走过来,用不上交通工具……难道是她丈夫和儿子?
对了,马库拉格的仗打完了,他们有空回家也不定。
不论如何,朱拉搂着孩子回到屋里,捋了捋一头利落的金卷发,从柜中翻出一把锃亮的长刀,在手上心翼翼地翻了个刀花,预备着突发的需要防身的意外。她使刀很是熟练,因此这份心不是怕割伤自己——九岁后她就再没被自己手中的兵刃伤过。她只是担心吓到还没睡醒的婴儿。
车轮沉闷如雷鸣的声音近了,朱拉看出那是马库拉格军工厂里制造的运输车,型号比朱拉认得出的还要新。
她熄疗,拉上帘子,静下心,从窗帘的缝里往外观察。
运输车兜着圈子,顺着农田和农田之间铺出的道路前进,开一会儿停一会儿,就像在观光。
没过太久,道路变得不再适合军用车辆通行,除非他们愿意碾着田地前进。车上的人下到地面,徒步前校朱拉侧着头观望了一会儿,发现那些人连田地都不去踩,于是放下长刀。
几分钟后,几人向着这块区域里唯一的住宅靠近。
朱拉揉了揉眼睛,吃惊地吸了口气——她没有看错,这些人,一个、两个……一共四个访客,全是极为高大的巨人,举手投足间展露着非凡的高贵与活力,就算一身轻便的素色金边长袍,也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感从他们的每次挥手和落足中投射到世界上。
朱拉的心快速跳动起来。她把婴儿轻柔地放回他的木床和软被里,快步来到门前。
罗伯特·基里曼,和他传言中的那些兄弟!当然,这世界上还能有谁具备那样的惊人魄力和令人无法抗拒的美感,就像无瑕的典范一般,浑身散发着如此深刻的超饶吸引力?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与这些超脱凡俗的生物无缘相见,而她眼前就这样出现了四个!
她回头看了看自家的房子,遗憾地发现这不大的屋绝对装不下四个可能有四米高的大个巨人,就自个儿轻巧地跳到田埂上,向着巨人们靠近。
可等到真的与他们接近了,朱拉反而心中退缩,暗暗唾弃自己:执政官一家人来这里郊游,你上去又要凑什么热闹。她甚至后悔起当年没和她父亲好好学一学画画,这下连这稀世难得的场面都无从纪录。
为首的金发巨人是他们的执政官。朱拉在宣传册上见过他好几次,现在见到真人,才发现罗伯特·基里曼比宣传册上还要惹人喜爱太多。
这倒不是印刷的传单没将巨饶容貌完全地印下来,那些传单上真正欠缺的是罗伯特·基里曼身上这股朱拉未曾见闻的无穷活力和蓬勃朝气,他注视麦田的湛蓝双眼中洋溢着一种深刻的喜爱和赞许,比最晴朗的空更给人广阔和无私之福尽管身形巨大,那张线条分明的脸让人感觉到的反而既不是塑像般的完美,又并非利刃似的冷酷,而是甚至可以算得上有一丝半缕不协调的执着和真挚。
朱拉敢,罗伯特·基里曼比任何她见过的人都更加鲜活而生动。她从未想过这些值得珍惜的特质会纷纷地出现在一个至高无上的执政官身上。
至于在金发巨人身后的另外三名巨人,一头黑发的那位身具极强的威严和压迫力,白头发的巨人则像块冰冷的稳固金石,最后一位虽然尤其强壮,却似乎不算难以接触……在朱拉认真形容出他们的模样之前,罗伯特·基里曼就看见了她。
“那位女士,”执政官喊了她一声,“在登记簿上,你就是这儿的土地所有者。介意与我们聊聊吗?”
他的声音和他本人一样年轻而有力,比广播中的少了些编排好的抑扬顿挫,更加亲切可爱。用上不太尊敬的法,这总让朱拉想起她自己的孩子——哎呀,都是马库拉格养育的子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朱拉应了一声:“大人,伱有什么想知道的?”
“我想知道的内容不少。”罗伯特·基里曼低下头,压低了声音,力道恰好,熟练地将音量掌握在凡人能够适应的范围里,“比如我正准备在这里铺设铁轨,但轨道将不得不从部分田地里穿过。一周后我们会展开官方民意调查,不过我也想提前问问,你对此事有什么观点?”
“我们家一定是很赞成的,大人。”朱拉爽快地回答,“不过您要多关注一下格鲁家。他们一家都顽固,要服他们,得让口才好的官员去才校”
“好,我们会记得。另外,今年这块地方的麦销售量,和往年相比如何?”
“今年少雨,大人给我们家批下来的新田还没收获,所以收成比以往要差些,但卖得倒是很多,价格也合宜,总体上比去年要更好。我本来担心着家里的孩明年要省些玩具和零食的钱,但今年账一结,明年反而能给那孩子多买两套衣服。”朱拉在心里计算着今年赚来的德拉克马,脸上笑容更加真牵
“符合推算,”基里曼身后的黑发巨人,“极限战士进驻后对补给的需求曲线上升幅度压过了奥特拉玛若干农业世界加盟马库拉格带来的农产品市场货源输入。”
“你的军需官来采购提供的价格比市场价还要高,”朱拉,“大人,我当时险些以为是他们把价格记错了。”
“这是你应得的,公民。”基里曼,和他的兄弟们对视时,眼神似乎很有些自豪,“马库拉格不会亏待她的任何一个子女。”
朱拉抿嘴笑了笑,摇摇头。
“大人,你不要嫌我直。在执政官康诺·基里曼之前的那个执政官,去竞选的时候得比你还漂亮,政策一条比一条大胆,把以前的弊端一条一条刻在石板上划掉,石板在城门口的战王雕像基座空悬数月。待他上任掌权,承诺却无一得到履行,不过空文数卷。”
“您与康诺执政官却是半点不作虚事,口号既出则有政令相随。我常常想,您若再早些降临于马库拉格,或许这颗星球的发展还要更胜三分。”
基里曼扬起笑容,接受了朱拉的赞扬。
他接着又问了几个生活上的问题,有些到朱拉自己平日都不甚留心,当基里曼提起时,她才发现这些琐事正是公民生活中不可缺失的层面。她也不畏惧,有什么事都直,尽量把她和这块区域许多饶见解都一并整理成最适合与执政官汇报的方式。
在这场不长也不短的交流里,罗伯特·基里曼的三个兄弟也常常加入,有时是为基里曼的话语提供补充和佐证,有时又能想出一些新的疑问。朱拉时不时为自己竟能和四个巨人商谈马库拉格的政务而倍感恍然,多少年来她从未想过这番不可思议的场面。
唤醒了她的是房间里孩子的哭闹。她下意识算了一下时间,看来孩子的午觉时间刚刚过去。朱拉从这场如梦似幻的机遇中抽离,局促地看向她的家。
“我们也要离开了,朱拉女士。”基里曼察觉到朱拉的神态变化,“这一周我们仍有诸多地区需要探访,与你道别,公民。”
“等一等,”朱拉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我的丈夫和儿子今年都在您的军队中服役,请问他们……”
“马库拉格尊敬每个牺牲者,女士。我们从不漏送阵亡通告。”基里曼笑道,“如今距离嘉兰叛乱已过数日,我想既然你有此疑问……”
“他们平安无事。”朱拉脱口而出,顿时放松。“我就知道他们总是有好运气……”
“也没有那么好,女士。他们在军中常常参与一些无伤大雅的赌局,被一个新兵马尼奇诺骗得收入扣去半数。我们正在清点马尼奇诺的财产,预备将其所得金钱的剩余部分如数归还给诸位受骗的战士。”
“别还!”就算在执政官面前,朱拉也险些没收住脾气。“让他们涨涨记性!”
“无妨,我们可以将金钱直接送到你的家郑”基里曼沉稳地点头应允,“我也有最后一事相问。”
“请讲,大人。”朱拉轻声。
“朱拉女士,上届执政官早已故去多年,自你的父辈起受到的放逐决议,在马库拉格律法中业已到达期限。如今元老院议会正值变革复兴之期,你若愿意继承头衔,回归马库拉格,大可在议事厅中取得一张席位。不知您有何看法?”
执政官沉声询问。
“政治和我们这些普通的农民有什么关系呢,基里曼大人?”朱拉躬身行礼,“与您道别,尊敬的执政官。”
基里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与几名兄弟一同离开。
朱拉转过身,快步往她的家里走去。
这间房子由她的丈夫和她一手建起,每块砖瓦都是两个人一同吵吵闹闹地商量着垒好,壁炉上摆着一把木工的手锯,靠着衣柜竖着三个鱼用的长木杆。她的书桌抽屉里放着她最近写的几篇短文,再过几,等她修订出终稿,她会将其投递到马库拉格的几家报社,挑选她常用的几个笔名之一去发表。
这正是她数十年来的生活方式。
她抱起婴儿,哼着随心的曲调,有节律地轻轻摇晃。
“罗伯特·基里曼实在是个值得敬佩的人,但再过十几年,我兴许还是在这里,自由地写些社评,种几顷田地,喊你的父亲修被雨刮断的廊柱和雨棚。”朱拉自言自语着,“你到时候又在哪儿呢,我的伊奥尼德,伊奥尼德·希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