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左云就跪在静安堂院子内。
老太太年纪大了,睡得早醒得早,还未醒来呢,张妈就急急忙忙进来,同她说云丫头浑身沾着血,跪在门口。
老太太眉眼狂跳,她心乱如麻,“快,去让她进来。”
左云一步一稽首,从门口行礼到老太太眼前,老太太眼眶红了,看了看她身上的血迹,满是担忧。
“云丫头,快快起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女辜负老太太厚望,您叫我住王府已是大恩大德,可小女行为举止超脱,引得世子爷另眼相看,错误认为对小女有意,小女自知身份卑贱,老太太一片赤诚待小女,小女却不想做白眼狼。”
老太太听得一阵心酸,“丫头,你就这么不愿……进我王府做媳妇?”
“不瞒老太太,小女的婚嫁,早就被我当成筹码,要嫁就嫁给位高权重护我一生周全之人,只是,嫁给世子爷,只会惹得一身非议。”左云叩首在地,“老太太善待小女,小女没齿难忘,今日小女想搬出王府,远离世子,如此世子便可消除心中误会的情感。”
“云丫头,是年儿的不对,你切莫委屈自己!”老太太从座椅上下来,拄着拐杖扶起左云,“你这般好,老身的混蛋孙子配不上你!你不愿嫁,我们没有怨言!”
老太太望着这张举世无双的脸,曾经熟悉的回忆再次席卷,“可是,我还欠了你娘一个承诺,没能给你找个如意郎君,我舍不得放你走……”
“云儿想请老夫人做主一件事,就当云儿厚着脸皮,同我娘的救命之恩相抵消可好?”
“你说,你说。”老太太抹着眼泪,“只要老身能办到的,一定替你做到!”
“小女已查到,三夫人正是京城鼎鼎有名的地下黑庄实际老板,她这些年放贷给穷人,穷人难以偿还,三夫人就派打手追杀他们,其中对我动手的三个武夫,手心已被世子戳穿,老太太只要稍微派人查清他们的来历,很快就能查到三夫人身上。”
“以上言语千真万确,满庭芳的两位新掌柜可以帮我佐证,他们在三夫人手下压榨多年,常常处理黑庄尾事,但黄氏压着他们的亲人,让他们动弹不得。”
左云从袖口中掏出一张张按了手印的供词,以及满庭芳账目中偶尔出现的银两往来漏洞,都指向黄氏与地下黑庄的关系。
“你说的,可是真的?”老太太颤抖地走回座椅,跌坐在椅子上。
“老夫人!”张妈惊恐出声。
“我,我没事。”老夫人手在发抖,一张张翻开纸张。
过了好半晌,老太太终于开口说道,“云儿,是老身对不住你,邀请你住在王府,谁知王府内出了小人,害得你日子过得如此艰难。”
“没有的事,这段日子是云儿长大以后,过的为数不多的珍贵日子。”左云最后给老太太作揖。
“日后,你打算如何?”
“我想进宫选秀,如今云儿名声不好,若是能让宫中某个贵人看上,也算是三生有幸,后半生无忧了。”左云顿了顿,“若是不能,以我在京城的名节,怕是只能做某个纨绔公子的妾室,到时我会离开京城,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找庇护我的人。”
“你的打算很好。”老太太眼泪已经擦干,眼神中充满慈爱和怜惜。
“云儿告辞。”左云离开了王府。
等日头光线照射到王府的每个角落,王府下人都在传左云离开之事。
“不知何时,金钗和银玉就已经收拾好了包袱,随时准备和云小姐走呢!”
“我可听闻昨日世子……留在云小姐房间了?”
“这话不兴说,他们之间也许没发生什么事,扫地婆子在青苔石阶那里发现了一路的血迹!”
“血迹一路通往双华苑!”
“云小姐定是察觉到了世子爷对她的心意,又不能辜负了老太太对她的好,这才走了。”
“云小姐这么好的人,就是与府上三个公子都没有缘分。”府上的一个老婆子说道。
其余人闪过奇怪的眼神,“云小姐同三位公子向来以礼相待,哪来的缘分可谈?”
“唉,你们不懂,有时候男人是否对这个女子感兴趣,只需要看眼神就足够了。”
……
踏出王府门槛的那一刻,左云的眼泪哗啦啦地掉下。
她领着两个丫鬟一路拐进了偏僻的小院,小院子已经打扫好,没有任何灰尘,必备的家具也一应俱全。
左云哭得太厉害,明明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才对,偏偏她的泪水如何也刹不住。
泪水填满了她的眼眶,挡得她看不清眼前的路。
“啊——”左云踏进新院子的一刻,脚下一个不稳,崴到了脚踝。
“小姐!”银玉和金钗在后面,默默记着路,结果一个没看好主子。
“脚踝肿了——”小院子的丁护卫说道。
左云买下宅子之时,顺便物色了一批强壮的家丁,在院子值守,他们大多在乱世中失去了妻子,一路靠着力气在京城勉强度日。
他们在镖局为单主卖命,经常干危险的活。
左云精心挑选,再花了好大一笔钱,从坐地起价的镖局老板中买下他们四个的卖身契。
左云本就哭着,脚踝的疼痛让她哭得更厉害了!
泪水哗哗哗地流,夏日蚊虫猖獗,外院种了许多左云喜爱的花花草草。
他们几人又在院子门外停留甚久,蚊虫叮咬他们,咬得左云的脚又痛又痒,一下子长了好几个包。
左云边挠边哭,“这蚊子也欺负我!”
“小姐不怕,这个蚊子还能为您吸掉脚踝中的淤血,您的脚会更快好的!”银玉用帕子拍着蚊子。
“这么说的话,用吸血蛊虫不是更快。”丁护卫扶起左云,笑笑道。
“蚊子和蛊虫,都没有我爹娘吸血快。”左云瞪了他们俩,她都哭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开她的玩笑!
丁护卫松开左云的手,忍不住笑,但是又不能笑得太明显,只能一直忍着,肚子非常难受。
烟地。
白姨娘收到老太太想送回左瑶的信之后,一直惴惴不安。
“老爷,快想想办法!上回陈家的人想让云儿进他家享福,硬是叫人拦截了!若让我知道那人是谁指使的,我定叫他不得好死!”白姨娘一想到这个就来气。
烟地来了两个自称京城陈府的人,说自家老爷乃大周朝前任丞相,他们家的小公子想纳左云进府。
左向明和白姨娘两人自然是高兴坏了,但又在想该要多少聘礼合适,于是厚着脸皮跑去问了县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前任丞相确实姓陈!
左向明和白姨娘两眼一对,要了五十两黄金当聘礼!
在烟地,妾的聘礼最多十两黄金,陈府在京城,好歹有点家底,就让他们多出一点吧!
陈府来的两人也是笑了笑,拿出婚书就要两位长辈签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天经地义之事。
“京城来的人就是爽快!”白姨娘见到他们拿出的黄金,当即脚都迈不动道!
左向明赶紧回去拿笔和红印,就要盖章之时,一个瘦削的黑衣男子突然冲出来,用剑斩断他们手中的婚书!
“陈府公子一看就对云儿很重视,一下子来烟地这么多人,云儿嫁过去,定是吃香的喝辣的!”白姨娘又叹了一口气,“若她嫁过去,我们左家就不愁吃穿了。”
左向明一想到手中的五十两黄金被黑衣男子抢了,就顿感心痛,旁边的人还在叨叨念念,他感到更难受了。
“这么多陈府的人都没能打过一个黑衣男子,我们俩还有别的办法?”
“那封老太太的信,几时落款的?这时候瑶儿应该在半路吧?”左向明揉着太阳穴,送走两个女儿,结果没有一个争气。
“瑶儿肯定会想办法留下的!”白姨娘莫名笃定道,“她从小不比左云差,左云能留,她定不会离开!”
府上下人送过来一封信,“老爷、夫人,京城又来了一封信!”
白姨娘急急拆开,“定是我儿有了消息!”
拆开信件,白姨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老太太说,瑶儿嫁给了雍贵妃弟弟、户部尚书之子!”
“好,好,我就知道,瑶儿定会让我们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左向明快步穿上鞋,“夫人,快,我们收拾包袱,赶往京城!找我们的瑶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