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
向北在祠堂外面守到半夜,终于等到了一身伤痕的世子。
外人眼中不可一世的康定王爷世子,如今脸上身上都挂了红彩,狼狈非常。
只是他的背脊永远这般挺直,不会被身上的伤痕打倒。
萧遮年走在前面,步伐不再同往常那般利落,一步一步缓慢走着。
“爷,您去哪?这不是临风居的方向……”向北提着灯笼。
此时已是夜半时分,王府的下人们除了院子日常晚上昏昏欲睡的看守们,其余下人都在睡梦中。
整个府邸寂静异常,向北担忧看向主子,那双下跪已久的膝盖,在走了好长一段路之后,终于有些坚持不住的迹象了,有些颤颤巍巍的。
“去双华苑。”萧遮年的声音十分疲惫,但洋溢着一丝丝期待。
“云小姐大概睡着了。”
向北眉心狂跳。
这时候与主子一同进双华苑扰人清梦,院中的人确实不敢对世子爷面上显现出不敬,可打搅了银玉睡觉,他可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是要他命啊——
“要不咱们先回临风居养伤?云小姐也不忍心看到您满身是伤来找她。”向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
“如此甚好,她越不忍心,我今晚留在院子的概率也就越大。”萧遮年勾起温柔的笑。
他怀念每个与她相处的瞬间,不愿意错过每一次机会。
向北皱着眉头,望着世子爷消瘦苍白的身影,于心不忍。
他自小跟着世子,从未见过他对人如此,何况对方还是一位未出阁的姑娘。
世子自从王爷去世之后,给人清冷不亲近的感觉,除了对亲人老太太和月之小姐会偶有笑容,其他人只能吃他的冷板凳。
向北自那以后,从未想过,世子会是痴情冢,但亲眼见到,满身伤痕的他还能发出由衷的笑声,义无反顾地奔向云小姐。
他不得不相信了。
“小的扶你过去。”向北上前道,一靠近主子,他的鼻腔瞬间就被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填满,呛得他呼吸不过来。
夜色渐浓,他们没注意到脚底上踩出了一个又一个血印子。
左云一夜难眠,翻来覆去脑子不断重复元洲说的话,明明在宴会之时喝了许多梅子酒,酒意却没能灌醉她。
月亮高挂,很大很圆,在夜空中格外耀眼。
她提起油灯,坐在床边看向窗台。
脑中搜索着儿时同娘亲相处的记忆,每个瞬间都那么珍贵,回忆重新抽取出来,如同她和娘亲又再见了一面。
左云缓缓闭上眼,眼角的泪水顺着微红的脸颊打在油灯外的玻璃上,在寂静的夜,听不见女子伤心的哭声,只有轻微的啪嗒的点滴声音。
忽而门外传来一声声微弱的敲门声。
左云吓得跳回床上,缩成一团。
“云儿,开一下门。”男子声音很虚弱。
左云对这声音已经不由自主地形成身体记忆,她一点点靠近房门。
外面的萧遮年伸出一只手按住房门,在月光的照射下,在房门上留下一个手掌印。
两人站了好一会,左云终于放松警惕,感受到对方并没有想强行闯入的意思,酒意也慢慢发挥作用,胆子大了些:
“不开,世子赶紧走,你不要名节,我还要!”
对方没有回应,又过了好一会,那只手慢慢往下滑,像是终于坚持不住了一般,在万籁俱静的夜晚,仍能听见外面男子的呢喃:
“云儿……云儿……”
左云有点顶不住他这样,“你还不如爽快给我来一刀算了!萧遮年!别折磨我!”
歇斯底里的几句话,耗费了左云不少力气,等她情绪波动缓了过来,定睛一看外面的人,那只手已经不见了。
只是仍然有男子沉重的呼吸声,左云顿感不对,连忙开门。
只见萧遮年直直倒在她门口!
“向北!”
远处的向北静静等待主子下一步吩咐,因为主子下达命令,待会背对着他,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过来插手。
向北只默默为云小姐捏了把汗。
谁知道过了好一会竟传来云小姐慌张的叫声,向北冲过去抱起主子。
“快请郎中!”
左云的叫声惊动了睡梦中的银玉和金钗,她们提着灯笼过来,左云这才看清了萧遮年身旁的流淌的血迹,触目惊心,看得让人心惊肉跳。
“不能请……”向北为难道,“这些伤是,王妃亲自下手拿鞭子打的,若是请了郎中,很快就会让有心之人知道,进而会影响很多……”
“他命都快没了!能影响什么!”左云焦头烂额,这个时候还纠结有心之人!
“据探子来报,西域几年前来了不少奸细,世子若受伤,西域边关蠢蠢欲动的敌人肯定会趁此机会弄出些动静来。”
“所以,上回就算毒箭穿到胸口,他也不能传出病重的消息?”左云颤颤巍巍的手拂过他的身子,手上传来温温热热的液体触感,只是她的心酸呼呼的,那块压在她心头上的大石头忽然又重新出现了。
“正是,不过当时西域那边已经知晓了,这段时日,西域那边随便编排了个借口杀了几个我朝弟兄……”
“抬进来。”左云不愿再听,她只感到一阵阵心慌。
“萧遮年,我真是欠了你。”
银玉点灯,金钗给主子准备药包,随后几个下人迅速关上门。
萧遮年勾了勾唇,那双长长的眼睫毛一动不动,如同真的昏睡过去了一般。
向北何时变得如此灵活变通?
还不能传出受伤的消息,就算奸细连夜飞鸽传书,鸽子跑到西域,敌人再反应过来时,他身上的伤口都好得七七八八了。
不过京城有奸细这事千真万确,敌人在这段时间确实蠢蠢欲动,好几次与我朝发生冲突,只是碍于没探出朝中虚实,一直没有动手罢了。
“你娘,对你真下得去手。”左云掀开他背袍,一道道深浅不一的鞭子伤口显现出来。
“不过也是,你今晚顶撞长辈,活该挨打。”左云自言自语道,“可是,就算你如此做,我也不会同你成亲的,我在很久之前就确定,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
左云终于清理完最后一道脸上的伤口,缓缓走出内室,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