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堂,东旭学宫,青阳阁
“手要再高一点,很好,就是这样。”
霆骁悦色盈盈,悉心教引,正扶着灵汐持剑的手腕处,轻轻上抬。
只见此人身着一袭翠蓝翎羽华服身姿绰约,最是腰间丝绦系得分外紧致合身,纤腰阔肩乍背的绝美身材显露无疑。
更配上那张隽逸中透着三分秀美的面庞,左边鬓发处饰以一枚斩金凤翎闪着熠熠光彩,另一边的耳垂还坠着一滴莹蓝星泪,当真是倾世绝尘,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若是不小心被他那双常含琼露媚而不妖的丹凤眉眼勾了魂,怕是就算误了此生也不悔。
这不,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身法教习,竟也引得不少旁院的仙生们跑来堵在青阳阁院外偷瞧围观,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硬是扰得门内的院生们都跟着有些难为情了。
却没人留意,狐帝安歌一直虎着脸,冷眼瞪着那霆骁仙师,气恼暗生。
倒不是嫉妒他俊美惹眼,而是因着他似乎对灵汐分外殷勤,更趁着教习之便,不时在有意无意之间亲近灵汐身畔。
那小妖糊里糊涂犯着花痴,哪里顾得上授受不亲之事。
可安歌全看在眼里,几欲出手拦着,却碍着霆骁虽有些出格,却尚未到过分的程度,贸然异议,更当着这么多明堂仙生,只恐污了灵汐名声。
因而即便看不惯,安歌也只好先忍下,只等回去专意提点灵汐日后小心便是。
好不容易盼到两两对练,霆骁仙师竟又刻意安排,把灵汐单剩了出来,看来是要亲自与灵汐结伴对练。
安歌一眼看出他的心思,更怎会令他得逞,索性一个健步插在两人中间,不由分说地将灵汐扯在身边。
“单你一个,本君陪你对练。”
安歌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对着灵汐。
“安歌,我……那个……仙师还……”
灵汐心心念念想与霆骁仙师对练的,兴奋得几近晕眩,却暮然被安歌揪了回来,焦急、失落又无奈的神情自是可想而知。
更何况,她分明记得安歌素来最不屑身法修习的,今天怎又突然要她陪着了,这到底是抽的什么风。
“就你这点底子,本君陪你已是绰绰有余,怎能一再劳烦仙师。”
安歌肃然立目瞪着灵汐,手里的大红灵符已经露出一角。
“哎,训教院生乃是仙师本分,何来劳烦。我看灵汐底子确实有些浅薄,还是为师亲自督教,也好快些精进不是。”
霆骁确是美貌惊人,就是说起话来油腔滑调,旁人听来也许只觉是随和洒脱,但在安歌听来却是分外轻浮,不胜惹人生厌。
“要不……”
灵汐可不是想多得霆骁仙师几分指点嘛,但眼见着安歌手中符纸呼之欲出,她哪里还敢不听话,只得勉为其难地回绝仙师好意:
“我与安歌两两对练即可,若有不明之处,再来请教仙师。”
“哈哈哈,看来灵汐对狐帝还真是言听计从啊,那仙师也只好退居一旁啦!”
霆骁被安歌抢了机会,并不在意,反而笑得愈加朗气,毫不尴尬,最是那亦正亦邪勾起的嘴角,令人捉摸不透。
“仙师见笑,这小妖本就是我的伴读,自然与本君更亲近些。”
安歌缓和应着,只当没看听出霆骁言下之意,依旧拽着灵汐朝院门边角落处走着,离他远些。
“你干什么,什么更亲近,分明是你先用那破灵符威胁我的!”
灵汐撅嘴运气一万个不情愿,此际更是忍不住低声埋怨起来,
“仙师可是六界第一俊仙啊,能受他亲自指点多难得,你没见那些仙生师姐们都快羡慕死我们啦。我本还想让他给我那《万劫录》里的小像题字呢!”
“练不练?”
安歌懒得与她争辩,只冷冷丢出这三个字,甩手处幻得狞犽鞭一抹剪影。
“练练练,练还不行吗!”
灵汐一见鞭影,登时一个寒战,哪里还敢回头瞟着霆骁,只好硬着头皮苦着脸,老老实实陪她修习便是,只求她别再幻出狞犽鞭吓唬自己就好。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啊,走走走,快随我去玄堂!”
临在青阳快散学的当口,灵汐正巧懒意分神,听得院外簇着的一众仙生之中,冒出这声呼闹,不由得引她伸耳好奇。
“玄堂出什么事儿啦?”
另一个仙生师姐切切问着。
“师姐还不知,玄堂阁也新来了位仙师,你们绝猜不到是谁!”
那跑来传信的仙生还刻意吊起了众人胃口。
“是谁是谁,难不成比霆骁仙师还厉害?”
自是有人禁不住,冒出来急切催着。
“我只能说是难分伯仲啊!”
那人见着这招果然奏效,便更得意了。
“哎呀,别卖关子了,快说是谁?”
“能与六界第一俊仙齐名的,那便只有咱们的南极战神啦!”
灵汐一听是九洺,不觉眼珠一亮,转而又不禁心生疑惑,殿下不是早回绝了瞻远和顾辙两位师兄,如今怎又入堂了呢。
“天啊!是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太子殿下亲自入咱们明堂啦!”
这个答案宛如一颗惊雷丢入滚油,炸出万千翻腾,直叫这般仙生们激动得惊叫哄起,欢呼雀跃简直比得知自己被选入明堂还兴奋不知多少倍。
“他们妖族也太幸运了吧,竟能得太子殿下和霆骁上仙同为仙师,亲自指点,咱们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好命啊!”
这份艳羡不知说出了多少仙生师姐的心声。
“师姐,别纠结了,快随我同往玄堂阁瞧瞧去,不然一会儿可就散学了。”
谈笑间,一众仙生嘻嘻闹闹相簇着,奔玄堂而去。
“灵汐,想什么呢?”
安歌看出她分神,差点没躲过自己刚催出的仙灵,吓了一跳。
“安歌,殿下入堂了,我想去玄堂看看。”
灵汐眼波滴溜溜闪着光,这股子兴奋劲儿顶得她根本无心修习。
“院规明言,修习期间不可早退,还有半个时辰就散学了,再等等。”
安歌亦听得外间议论,但院规还是需守的。
“哎呀,散学就晚了,我就想看看殿下教习时是不是跟在云中阁一般呢。我就偷偷的,仙师发现不了的。”
灵汐哪里等得了,心早飞出去了,偷眼瞟了瞟霆骁仙师刚好没看这边,便猴急着奔到门外,躲在门柱后面小声与安歌撒娇。
“这不行!你……”
安歌未及说完,眼见着她一溜烟儿跑得没影儿了,真是拿她没办法。
转头看一眼还在假模假式引教院生的霆骁,又想起那日在小院之中,九洺为了那支竹笛大发雷霆,便知了他为何入堂。
思量至此,不禁匿笑轻叹,这个太子,面上征战四方威风凛凛,私底下却不仅霸道傲慢,更有几分幼稚。
***
平日只觉灵汐吵闹,但今日没了她在旁扰着,安歌反倒觉着在书斋温书只剩索然。
窗外夜静幽明,月如钩,见她迟迟未从玄堂回来,安歌只好一个人先回了西厢。
安歌径自走到院中秀池旁,想来小妖无赖住进西厢不过是因着一时无着的无奈之举,如今九洺入堂,自有更大的仙师斋舍容得下她整日拆梁断柱。
往后,灵汐怕就不会再住这里了吧,这小院又要如从前那般冷清了。
也好,她本就素爱清净,没了那几只小妖聒噪,她便更能专心修行,才算不荒废入得明堂的宝贵光景。
虽是如此,但不知怎的,她心底还是不免生出些莫名的寂寥和不舍,索性在秀池旁栖身而坐,这一泓温泉,就是小妖每日最喜宿着的地方。
安歌挽袖探指,玉手在温润如脂的柔波中轻轻拂荡着,突然触到一片异物,不禁引起她注意。
她翻腕折取那物出水,借着浅银色的月光仔细分辨,一抹浓绿冲入眼中,又是水草!
一直以来隐在心中的那丝不安登时冲破樊笼,席卷而来,不禁令她脊背发凉,安歌顿时意识到了此事何其严重。
便一刻不敢耽搁,凝一抹嫣红仙灵冲在水底,将其中的一应水草全拔了出来,更在假山之后发现了一株已悄然吐芽的小荷。
她看着眼前的秀泉,又想起那日在青阳池里看到的那株水草,才意识到问题的症结所在。
怪不得这阵子她在文津阁里上下求索,一味凝神在祸斗和风月琉璃盏之上却一无所获,原来这一切的症结都藏在灵汐身上!
她连忙拨袖掌灯,移步在雅室之中,将那些书卷腾悬环在周身。
书卷中一条条似是而非的只言片语,似一片片被精心割裂隐藏的迷图一般,此际却在她眼前重序而出。
书中所言虽多有毁迹,却也逃不过她缜密推敲,不消多时,一个掩藏千年的真相便已在她心中初见形括。
如此惊天隐秘,即便是如她这般沉稳冷静的狐帝,也有些敌不过震撼,不由得一阵阵心惊,再看看手边嫩植,这事若有一日东窗事发,只怕即便是九洺也难保灵汐周全,思量至此,安歌更觉惶恐,空望着窗外残月,坐立难安。
突然,“砰”的一声小院外门被推开,一个身影急匆匆地奔着雅室而来。
安歌心悬得更紧,抬眼盯住门口,只等那身影冲破暗夜,现在烛火明亮处。
果然,那身影冲出外间黑暗,在雅室门栏处站定,迎着屋内通明光亮,一张略显娇憨的粉嫩圆脸上,凝着愁绪,强压着喘息,脱口而出。
“我有话要问你!”
“我有话要问你!”
几乎是同时,安歌也再抑不住心中的疑问,必须在今夜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