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坐的四人皆举头望着这五大三粗的巨汉愣神儿的尴尬处,却不想那汉子一张口,差点惊掉众人下巴。
“哎呦!这位妹妹长得这般标志,不知是哪家仙上门下的呀?”
耳听得尖细扭捏的声线直钻进四人耳里,柔声细语竟比灵汐这个真正的女儿家还虚软。
可令人全不敢想的却是这娇俏的声音竟是从那张满是金棕络腮胡子的宽厚肥唇中发出来的。
巨汉锤足不足为惧,但是一经配上这般绵柔的声线,可就足堪杀人利器啦,座下四人见得此景,简直不亚于晴天霹雳。
四人还未从被这声音击溃的错乱思绪中回过神儿来,更连原本在寻常不过的词句都无暇反应了。
只得一个个满眼难以置信的神情屏息望着那巨汉,一时间真是哑口无言。
“妹妹?妹妹?”
只那巨汉像是早习以为常,不以为意,执意想要结识四人中最为美貌的一个。
见璞玉也还僵着为回身儿,便轻翘起那如铁杵般的手指折起兰花。
更不知从哪儿抽出了一条紫不溜秋粉的帕子捻在指间,小心翼翼地轻轻点在了璞玉的肩上。
璞玉本就羸弱,被他触到的一瞬,根本承不住那铁指力道,差点仰倒。
幸好身旁锦辰反应机敏,从后一托,扶了他一把,才不至真的摔到这刺骨的石台上。
“你干什么,毛手毛脚的!”
锦辰见状,立时出言,但也看出这巨汉似是也并无坏心,便没再多做苛责,只一力将璞玉拢近些,仰头对着那巨汉解释道:
“看清楚,这位不是你妹妹,人家是实打实的男子汉,璞玉公子,记下了。璞玉身子弱,莫再拿你那铁蹄子胡戳,听到没有。”
“切,原来也是个臭男人!既是男人,为何生得这般狐媚面容招摇。”
那巨汉听得,倒生出几分失望和不屑,索性收回还翘着的兰花指,往自己的鬓角处随手一抿,就将耳畔那几簇张扬支棱着的卷曲杂发如拧钢丝一般掐并到耳后去了。
最是那指尖捻着的帕子随着铁指扫耳而过,竟没被钢丝勾住,真是侥幸。
她转而又看了看锦辰身侧的灵汐,才重又上来几分庆幸:
“还好,亏得还有这位妹妹陪我,不然,就只我一个跟他们这群臭男人一并受罚,岂不羞愧。”
说着,便挪动起那如山般的脚掌,往灵汐身边走。
“慢慢慢,我们,我们几个一起的,你要跪,去后面,后面这排没人,地方随你选。”
锦辰眼见他奔着灵汐就过来了,赶紧又挥臂护住灵汐,急急给那巨汉指了个身后的位置。
“切,后面就后面。”
巨汉自是不悦,外凸的眼珠子冲着锦辰就是一记白眼,原本架在胸前的兰花指狠力捻着手帕甩在身侧,扭着身躯绕道后排去。
撩衣噗嗵跪地的一瞬,身前四人面前的书案无不为之一震,连那嵌在石台之上的满地石砾都直接被她碾碎了。
原来这位巨汉与灵汐锦辰还有些渊源,她本是太子部下荧惑火德星君所持一柄混元紫金锤,亦是因着主家仙上新近奉命下界未及带上她,这才落了单。
别看这铜锤天生蛮壮,性情确是天宫里少有的自来熟,这不,没出几句,便已经与灵汐、锦辰、璞玉和邓通学四人熟络起来。
“不过铜锤道友,你又是因何被那顾辙罚来省身台的,我看你这青衿齐整,也没什么错处啊,难不成是因着你天生形巨?这可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最是邓通学忍不住好奇,又见这位铜锤道友倒也和善,便问了出来。
“你们这些臭男人最是粗鲁,不许叫我铜锤,多难听!人家有名字,你们可以叫我小豆子。”
铜锤一本正经说着自己的名字,却听得众人只得强忍不适。
不得不说,前座四人渐退却了刚刚对他的几分畏惧,此刻再听得他那捻声细语,当真是更难经受。
每每音传入耳,胃里都是一通难于抑制的翻江倒海,亏得这四人皆有修为灵力持着,才不至当真破功尴尬。
见得四人不怎的接言,铜锤还以为大家当真好奇自己为何被罚,因而竟还在那黝黑的面上晕出一抹羞红,兰指微翘,捻帕遮面娇羞地道:
“臭男人当真是讨厌得紧。你们通通转过身去,我只教灵汐妹妹一人看。”
灵汐确是当真不想知道的,却奈何反应过来时已被他那铁手掐住了腕子,想回身都不行了。
见那三人知趣转回身去回避,铜锤才放开灵汐的手,敛起衣襟,转过身去,以背对着灵汐。
好死不死,那三个也忍不住好奇,一并回了头!
只见,铜锤身上前身还完好体面的青衿衫,后背处竟撑裂了竖直的一个大口子!
那惨象,简直目不忍睹,亏得还有内衬中衣,不然,不然绝称得上是一场不堪入目的惨剧。
四人登时瞠目结舌,强压着腹中不适的同时,皆不觉有些惭愧。
看来那顾辙也并非全是跋扈,至少对这铜锤,不说罪有应罚,绝也称得上是手下留情了。
不过铜锤的青衿,倒也给锦辰提了个醒,赶紧询着灵汐:
“灵汐,早上带来那件青衿你放哪儿了,我拿回去帮你再改一改。”
“被我放在斋房了。不过,私自改动岂不是又要挨罚?”
灵汐回过头来,刚刚抬起那金石毫素正要落笔,忽得想起那顾辙所言,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这件既是仙生的青衿。
那……斋房内间里的那位道友岂不是……,闪念至此,心中不免有些不安。
“我昨晚闲来无事,在你那件青衿上小绣了几针。哪想到这明堂规矩这么多,等下回去,我再帮你改回来便是,必定不会令灵儿再因着青衿受罚的。”
锦辰搔了搔头,言语间有些含混,弄得灵汐更生疑虑。
这边他俩在省身台上正说着,那边大殿门外列队整齐的妖族院生之中,一个身影姗姗来迟。
远远看那人默不作声地排在队尾便知必定是不想引起注意。
然而,顾辙师兄怎可能如此轻易放过那人。
“若是我没看错的话,这位迟到的院生,便是狐帝殿下?”
顾辙明知故问,摆明了要安歌难堪。
“这位师兄见谅,本君初入明堂,不甚熟识路径以致来迟。”
安歌无奈,既被点了出来,也只好上前答话,却碍着身上的这件青衿,多少有几分尴尬,身后应声而起的纷纷私语,也是在所难免。
“哼!哗众取宠!”
队列中,一人见了安歌背上之物,不禁嗤之以鼻,言语声音虽小,但确是十足的敌意。
“想来狐帝出行,从来必得车马相随,自不需亲自寻着的,如此,确是我明堂招待不周啊!”
顾辙出言讽刺,也不等安歌解释,便又咄咄道来:
“不过不适应也没办法,谁让您非是哭着喊着要上界呢。这既然挤破脑袋上了天宫,入了明堂,就得守我明堂的规矩。念在你是初犯,又自觉身着寻常院生服制,颇有自知,便不予追究了,下不为例。”
顾辙一番数落够了,见安歌也并无反驳之势,便打算放过她了。
安歌心下隐忍,不愿与这小人费口舌,只求赶快行过入堂礼,今日便就算是挨过去了。
随即转身归队,却忘了身后……,待她意识到,为时已晚!
“等等!”
顾辙最是眼尖,更何况,她那满背的珠绣锦鲤足有半人大小,更因着珍珠映射艳阳光彩万千,若不是瞎子,任谁都没办法忽略的啊!
安歌应声止步,咬牙暗恨,既是恨自己怎么千小心万小心终还是一个大意被他发现了。
更恨那个偷了自己仙生青衿的小仙娥,若不是她,自己哪会如此被人奚落,更不至有此刻的尴尬处境了!
于是,那省身台上又添了一分耀目光彩。
安歌悻悻然行到省身台之时,亦正是入堂礼鸣钟入殿之时。
她回望着一众妖族院生缓缓步入大殿,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再回头看看眼前那几个一早被罚在此处的同族,竟还有心情谈笑淡然,心中更加怒其不争。
它们这些个,连带着那些有幸入殿内参礼的妖族们,又有几人能意识到今日妖族能入明堂,对于整个妖族,甚至是天地六界到底意味着什么。
“锦辰!这个,不会就是你说的小绣几针吧?”
灵汐在安歌回望大殿之时,一眼瞥见了她背上的锦鲤,金红锦鳞,连背鳍上的疤都一并绣上去了。
更满饰珍珠,这满背足有几百颗,纵眼天宫,也就只有锦辰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
“我不是怕明堂人多,走散了不好认嘛,放心,回去我便给你改了。”
锦辰心虚得紧,连忙认错。
最是一旁的安歌,听得这两个的话,更见灵汐身上的藕紫色仙生青衿,一眼便认出就是自己沐浴前备好的那件。
心中的委屈怒火顿时拱了上来,正要对灵汐发作,却不想又被顶了回去。
“见过狐帝殿下。”
璞玉、邓通学和铜锤三人见安歌行至省身台前,皆恭敬着起身施礼。
尤其是璞玉,能在此处见着同族帝君,自是分外亲切,竟难得地露出了些笑颜,便更是神采倾城了。
安歌本已盛怒,却被这三人搞得有些无措,只得略略示意三人免礼,既已如此,再当着这几人怒斥灵汐,确也不妥。
便只得强压下心底的怒气,却难掩不甘,衣袖一挥,径直在灵汐身后的书案前落座。
这才觉出省身台的痛处,却也仅是微微颦眉,毕竟是扛过天劫的,这点痛楚实在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