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载光阴匆匆而过。
魔族秘境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震得整个秘境都为之颤动,随即传来一阵阵族人惊恐的呼喊。
魔坛之上,左使凫涯度正端详着那被一抹黑气托在半空的琉璃一角,眉头紧锁,心内烦扰。
恰又被这地动山摇的动静惊起,亏得他眼疾手快,及时抬起玄铁杖接住那琉璃一角,不然,这琉璃掉在地上怕是要摔得粉碎了。
“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凫涯度预感不妙,正吩咐身侧的使徒。
“左使,不好了!圣果不知为何发生了爆炸!”
不等殿内的使徒出去,大使徒陵驳申已疾步进来向他禀明。
“怎么会这样,可有伤亡?”
凫涯度听得,更加焦急。
“幸无死难,但有七八个族人被炸伤。”
陵驳申正是从炼育圣果的司幽境地而来,现场情形自是了然。
“走,你跟我一起过去看看!”
不敢再做耽误,凫涯度急急回身重新放好琉璃残角,拄着玄铁杖便要起身。
“左使,那边的情形我已派人安顿,暂可不必担心。”
陵驳申上前扶着凫涯度,却也是拦住了他:
“只是……”
陵驳申欲言又止,似是有所顾虑。
“只是什么?”
凫涯度性情爽直,最是禁不住他这般吞吞吐吐。
“左使,你看一下,”
陵驳申从怀中托出圣果雏核,雏核虽有些崩裂痕迹,却尚算得周全完好。
只是其上浓黑稠雾之中不时闪出几道电光,更有丝丝灵血喷溅而出:
“这雏核似是有些异样。”
凫涯度接过圣果雏核仔细端瞧了好一阵,左右几次小心施法,终是没能松了眉心的愁云:
“没想到,你我倾尽全族之力,经年炼化终是徒劳。看来,这圣果唯有魔尊以血运灵方可育成。”
“不应如此啊,这些年来咱们以族人灵血喂之,圣果不是也日渐涨大吗?”
陵驳申其实也知,经过今日此番爆炸,多年的心血已付之东流,却难免有些不甘,毕竟这圣果可是由族人的灵血日日喂养的啊。
“你看,这雏核之上,除了还有魔尊当年留下的灵血,其他的皆化为浮状无法凝存其上,足见此物斥异难生啊!”
凫涯度手持雏核略略施法清扫去其上污尘,好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陵驳申看得真切,心中更觉失望和惋惜。
“圣果之事既已难成,为今之计,唯有加紧寻得那风月琉璃盏以解救魔尊,才是我族唯一出路啊!”
凫涯度将圣果雏核交给陵驳申,虽也一样满心怅然,却因身为左使,不可拘泥于这一事之失,因而只得速速抽出思绪,再做谋划。
“可那琉璃残角自三年之前显出异动之后,便再无动静。我已几次派出使徒密潜六界搜寻依然毫无音讯。”
陵驳申看了一眼坛上悬着的琉璃一角,依旧暗淡无光,心中更多出几分无力。
“依我看来,那宝器大抵还留存于天界。日前有使徒回报,说是天族为与妖族修好而新设学宫,收录天界众妖。咱们或可借此机会,密潜使徒再做探查。”
凫涯度拄着玄铁杖几步沉踱步,边思边言。
“我族之中,自是万不能有能入天界的。不过,”
陵驳申顺着他的思路一齐思量,倒真的想到了一个合适人选:
“倒真有一人,或可为我族所用。”
“真的!?”
凫涯度闻言,愁容瞬间开朗,眼中闪出一道急切的光:
“是谁?”
紧密起见,陵驳申上前耳语,细细道出其中缘由,凫涯度频频颔首,对此提议分外满意。
***
天宫翠泽宫
深藏于翠泽宫地宫之下,这处幻境名曰“幻海泫听”,密而不为外人所知,天后入内时,就连云岚也要在外候着,不得逾足半步。
此处虽于天宫之中,内里却尽是浪逐涛涌,瑚礁纵横,楼堂殿宇虽不甚繁复,但也依稀可见昔日北海仙宫之貌。
此际,天后与那个眉眼俊美的少年相对而坐,一桌精致珍馐,皆是天后偷偷下界遍访六界名厨学来的,如今一股脑儿摆了满桌,倒让那少年举箸犹疑,不知该从何下筷了。
天后一改往日不苟言笑的肃厉面容,和悦中带着些谄媚,宠溺中又过分殷勤,不知疲倦地为他逐一讲述着每道佳肴的由来、寓意、食材、功用,竭尽全力想要扮演出寻常人家的主母模样。
却不知哪里出了异样,那对坐的少年,本还满心期待地望着满桌仙食,忽然间就将身子挺得僵直,一双瘆人的厉目满含恨意,一脸狰狞地抬眼瞪向天后。
那曈曈立目,像是下一刻便要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满嘴獠牙扑向天后,狠命咬死似的!
天后觉出异样,抬眼间刚刚对上他的眼睛,便登时看见两道鲜血正从少年的双眼之中缓缓流出,随即,少年七窍接连鲜血直流。
那骇人情形,令寻常杀人如麻的天后也不由得一阵惊心!
“儿啊!我儿!你,你这是怎么了!……”
天后眼见着少年似着了魔一般动弹不得,更血流如注染尽长襟,心痛更甚于惊恐,一心只想拼命护住面前的少年,下意识抬手上前揽护,非但没能触到那少年半分,更一把打散了他的身形。
少年幻象瞬间消散在眼前,任凭她再怎么回护,再怎么冲扑,也终是徒劳,两手得来只有虚空,少年幻灭于前,她只落得满眼心碎……
而就在这陷于幻梦慌乱的冲扑之间,幻梦之外,护在天后周身,运仙灵以供养那净叶玄荒铃的众多仙婢之中,已有数人毙命于天后瞬间催出的真气之下。
高处于悬台之上,守督御之职的黎音早习以为常,一个眼神示下,其后数位候命仙婢即使皆又惊又惧,也只得畏畏缩缩地顶上前去,继续以仙灵喂铃,为天后续着这摄人心魄的梦境。
“娘娘,娘娘……”
黎音掐算好时候,幻身移步至天后近前,良久,待到天后全然苏醒,渐恢复了些意识,才敢上前轻声唤着。
“黎音,”
天后恍惚中辨出黎音身形,才从刚才的噩梦中抽离出来,心绪却一时间难以平复,回忆思量片刻,平和了气息却难掩怅然地问询黎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此前从未有过如此诡异的幻象。”
“娘娘莫怪,许是近来事务繁杂,其中又多有违意烦心之事扰您心神,才至这般,待娘娘略放松心绪,那些骇人的景象便不会再出现了。”
黎音屏退一众仙娥侍婢,上前小心扶着天后从碧游床上起身,一边安慰着天后,一边蹲下身为其平整华服裙边衣角。
“莫不是那净叶玄荒铃出了什么差错?”
天后抬眼望了望仍高悬于头顶之上的法器,还是有几分不放心。
“天后放心,此物乃是取自初元六宝之一的六根清净竹,以其上三片净叶炼化而成,能通心入化,现心中迷相,解心之所困。”
黎音面对天后质疑,自是对答如流:
“娘娘您忧思过甚,难免陷足心结,此物每每携那少年入您清梦,就是欲以虚济实,只要娘娘时常以此灵物辅眠,不消多时,便可渐解旧梦缠扰。”
“此前几次确是以虚济实,本尊已有数日不曾再做从前旧梦了。许是确如你所言,近来烦扰过甚,才扰了这灵物的功用。”
天后此际周身疲乏无力,神绪尚未全然恢复,更隐隐有些头痛,难以凝神,勉力听言,以为黎音所言在理。
“娘娘,小仙听闻近来鬼域又不安宁,是否因此事扰了娘娘心绪?”
黎音见天后未再疑心,便步步为营,小心试探。
“终还是因着太子斩杀郁垒这一节,惹下鬼域诸多记恨,如今几方鬼帝皆扬言罢建圣殿,更不惜以身犯险,偷炼禁术,现下已纠集数万鬼军,向我天界邀战。”
天后渐渐恢复了些气力,随口说起这些政务,心下却并不十分在意此事。
“那般鬼祟实在是不知好歹,神荼擅启地狱玄阴铁链那是泼天之罪,娘娘都未曾诛它,鬼域既不感恩戴德,竟还敢来宣战,谁给它们的脸面!黎音愿率十万妖军出战,为天后荡平鬼域,令那群鬼魅邪祟再不能扰您清梦!”
黎音义愤填膺,此际俨然一副只等天后一声令下便要直直冲到鬼域,大杀四方的架势。
“你不行。”
天后收拾了心绪,此刻已是凝神静气,此言虽听得受用,却也不会真的被她哄住:
“欲平鬼域,必是还需太子出征。”
如此大事,天后必是分外谨慎,绝不敢有丝毫轻心。
“娘娘,这鬼域之变起因便是由太子生出的,如今再令其出征鬼域,岂不更激起鬼祟逆恨?”
黎音心知此事甚难,但既已开了口,又哪肯轻易罢休。
“鬼域那班人最是欺软怕硬,你们妖军若去了,难免徒增伤亡。不似九烨,他既是六界战神,更有不少飞麟军本就驻在鬼域。那些鬼军听了是他出征,不经杀伐便可退去一半。至于圣殿之事,还需驱着他们继续修造才是,总不可都剿成花界和魔域那般,毕竟,鬼域可有三座圣殿尚待修造。”
天后自有谋划,且令太子与那般鬼军厮杀相耗,才正遂她心意。
更何况,经了这么多年,她渐将黎音视为半个心腹,更也曾暗暗筹谋,若天宫真有哪一日到了万不得已、两相决绝之际,说不定黎音手中的妖军还可助她的神翊营一臂之力,切不可为这般小事贸然损耗。
“可是娘娘,太子即便眼下未生异心,终难保来日永不生变。更何况,即便他无此心,又怎知那些仙神遗老就没有夺权之心呢?”
黎音却全听不进去,只一味想要抓住这次绝佳的机会,令狐族甚至整个妖族的势力更盛一步。
“一派胡言!”
天后见黎音依旧执着,怒气骤起,耐心自然也耗掉大半,一声呵住了黎音所言:
“若再敢妄出此言,休怪本尊不容!”
天威一出,登时幻境之中煞气逼人,吓得黎音立时双腿跪地,俯身埋首,再不敢造次。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小仙昏了头,不知所言,还请娘娘饶命!饶命啊娘娘……”
黎音偷偷瞥眼,见天后怒气虽盛却不似真的要杀她,连忙叩拜求饶。
“行了,记下便是,你若真有心,不如早点平了妖族的灵蛇之乱,以防后患。”
天后确是有些气她,但也没想到不过一言,竟吓得她如此惶恐,天后不免有些无奈,无意为难她,说些缓和之言略作安抚。
“是!黎音这就回去,宁将妖界八万深山翻个底朝天,也必定将那灵蛇捉出来!”
黎音得令,仓皇起身怯怯地退出了幻境。
然而,刚出了几步,她便又换作寻常模样,好似刚刚的惊恐全没经过一样,心下却是暗恨难平:
太子太子,又是太子!
天族若是哪天失了这战神太子,就凭那班昏仙老神,那几个拙兵愚将,不要说统御六界,怕是连这区区天界仙宫都守不住,到那时,看她还敢如此轻视我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