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先生,不能放过他。”
唐琛不怒自威,平静地扫过所有人:“这个人死有余辜,可是如果今天你们打死了他,唯一的人证就没有了,把他交给警方,让他接受公开审判,我会以地方治安官的身份与政府谈判,就让他在行凶的地方接受公审、执行死刑,你们都会亲眼看着他死在面前。”
“那都大帅呢?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对,不能饶了他,他也必须要接受审判,执行死刑。”
“他们都得死,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唐琛一抬手:“好,我答应你们,但也请你们要相信我,我会替死难的家人伸张正义,还你们一个公道,真正的凶手一个也跑不了。”
“西人不可信,但是唐先生,你跟他们向来走得近,你当的官也是西人给的,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这是第一次有人公开质疑唐琛。
唐琛缓缓地看着众人:“我当的是唐人街百姓的官,不是西人老爷的官,今天我就在这里立下誓言,如果不能将真凶绳之以法,我唐琛任凭大家的处置!”
“好,那我们就再信唐先生一次。”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斜照着空荡的教堂,一片狼藉,除了几个鸿联社的弟兄在帮着教堂的牧工收拾,排排长椅上,只坐着唐琛一个人。
西元踩着斑斓的暖光走进来,停在唐琛的身边,点了支烟,递过去,唐琛看了他一眼,声音也如光懒懒的:“这是在教堂。”
“比这过分的事唐先生也做过。”
唐琛扬了扬眉,接过西元手里的烟,叼在唇上,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是日常的那身短打,显得胳膊腿更长了,不穿正装的时候,西元看上去更加的随性洒脱,就像一只虽然扣了环却总也驯不服的猎鹰,稍不留意,就会挣脱出环飞走了。
一个弟兄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多涂几遍,盖住血。”
另一个说:“已经很多遍了。”
唐琛和西元看向圣台,墙上的血色被粉刷过,圣洁如初。
唐琛吸了口烟:“你干的?”
西元浅浅地回答:“钟声好听吗?”
唐琛点了点头:“美妙极了。”
西元道:“这是我为都大帅敲的。”
“小西爷枪法向来精准,秦牧拜你所赐才能活下来,谁帮的你我就不问了,但是我得感谢你那些朋友,换了是我,只想把他剁成肉泥。”
“他们不是我的朋友,只是曾经的战友罢了,秦牧怎么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白死,今天那么多媒体都在,都大帅背后的伞再大,恐怕也罩不住他了。”
唐琛淡淡道:“别小看了这把伞,你看他今天连教堂都没进,跑得有多快,我想用不了多久,秦牧的口供就会和今天的不一样了,他可以说这一切都是被人提前安排好的,他为了保命不得不这么说。”
西元的脸色沉了下去。
唐琛一捻烟头,搓出几粒火星:“小西爷,不如我再添把柴,索性让这火烧得更旺些。”
两天后,所有的媒体都在辟谣,说是东南山逃匪秦牧为了打击报复当局,故意将袭击游园会一事栽赃给都大帅,而都大帅为了自证清白,请求当局对他严格审查,还要在藩市最豪华的酒店自掏腰包为游园会死难的人们筹办一场慈善晚宴,所有善款将用来安抚那些罹难之人的家属们……
有人相信,有人不信,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慈善晚宴就在巴比伦酒店,名流云集,媒体众多,当真是一场上层社会的盛宴。
都大帅衣冠肃整,神情庄重,发表了讲话,呼吁大家为那些不幸的人们慷慨解囊,大部分人审时度势,直到一名国会议员代表总统将第一份巨额善款捐出来后,人们终于看清了事态的走向,谣言就是谣言,都大帅还是都大帅,他是他唯一的侄子,将来的前程不可动摇。
善款的数目令人极其满意,都大帅端着酒杯频频与在场的达官显贵碰杯感谢,也感慨,再一次验证了那句流传在他们中间的一句老话,东方人的确狡猾且用心险恶。
手中的酒很快喝完了,有侍应生及时走来,为他换了一杯新酒,他最爱的马提尼。
今天的马提尼不知怎地有些上头,都大帅扶了扶微晕的头,松开了领结,秘书安格斯关心地问:“大帅,怎么了?最近实在太累了,要不要上去休息一下?”楼上有间都大帅长期包用的套房,可以直通酒店的天台,从那里可以观看藩市的夜景和圣诞的礼花,也是最美不过的。
都大帅摇了摇头,这场慈善晚宴是他精心策划的,也是他政治生涯中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善款的数目还在不断增加,都大帅的头也越来越晕,身上莫名的燥热,所有人都变得奇奇怪怪,身体都在扭曲变形,声音也都忽远忽近,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在攒动的人影中陡然闯入眼帘,都大帅眯起眼努力聚焦在那个身影上,时而清晰,时而朦胧,那人回眸一笑,勾魂夺魄,鬼魅般飘飘忽忽往宴会厅外去……
五脏六腑越燃越烈,都大帅不停地咽着口水,如同被谁下了蛊,穿过衣香鬓影的人群,寻着那人也跟着去了。
停在旋梯拐角的阴影里,那人回过身,嫣然浅笑地望着跟过来的男人。
都大帅定睛在他身上,火烧的炙热而灼痛,寻觅无果的人,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而且越发的清灵喜人。
展开亮白的手心,一卷底片。
清岫走近了些,红艳的嘴巴缓缓而动,声音又软又糯:“我来给大帅送样东西。”说着,又是魅惑人心的一笑:“我想用这卷底片,换自己一条命。”
都大帅使劲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再清醒些,清岫很懂事,亲手展开底片,都大帅借着灯光匆匆看了几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唐琛的东西怎么在你手里?”都大帅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很怪异,像掺了水的沙子,混浊又嘶哑。
清岫看了眼周边,好像怕人发现一样:“我现在是唐琛的义子,他将这卷底片交给我保管,说如果他一旦出了什么事,就要我把底片交给各大媒体。”
都大帅湛蓝的眼睛忽闪不定,笑容竟有些狞邪:“你这么做等于背叛了你的主子,我可以让你活,但是唐琛会叫你死。”
清岫神情一冷:“所以我今天找大帅来,不仅想活,还想活得更长久。”
“哦?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都大帅的手情不自禁地卡在清岫细嫩的脖颈上。
“我想当唐人街新一代的王,大帅,你看这个有多难?”
都大帅的嘴角忍不住上扬:“那就要看你能为我做什么了?底片只能换你一条命……”
清岫俊秀的眉宇间略略挣扎了下,迎着都大帅如狼似虎的目光,似乎下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