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长官围着唐琛的合影被高悬在银行大厅的展窗里,自然,这些长官们因着私囊鼓鼓的,笑容远比唐琛要热情许多。
西元有时也纳罕,唐琛身上似乎永远有使不完的精力,即便通宵达旦的看书,第二天依旧神采奕奕周旋于各个场所,藏于眼角眉梢里的锋芒不减丝毫,社长的威严更是日盛一日。
鸿联社以曲爷为首的老家伙们也不时地邀请唐社长赏光来府上做客,巩固一下自己这张老脸在江湖上的地位,再也没有人敢在唐琛面前随便讲话,曲爷还亲自教训了一名自己的手下,只因给唐琛倒茶的时候不小心溅落了几滴,曲爷便当着唐琛的面赏了那人四十大板。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从鸿联社到半山公馆,但凡唐琛出入的地方都加派了人手,半山公馆也不似从前那般冷清,庭前屋后都有人把守,佣人也添了几名,就连阿香做事也拿起派头来,管教新来的女佣们如何遵守唐公馆的规矩,唐琛近身的事也不许旁人插手,仍由她亲自服侍。
西元不禁有些怀念阿香穿着西人女孩子的连衣裙跑上跑下的欢快模样。
天暖风和,蓝花楹开满了唐人街,风铃般的花朵被风一吹,犹如下了一场紫色的雨,落了满地,也落在飞扬的屋檐,落在黄包车顶,落在行人的肩头,还有一些落在唐琛白色的西装上,站在教堂的台阶上,西元轻轻为他拂去,这些日子以来,唐琛只顾忙碌,西元也不好占据他稀少的睡眠,他们好久没有……
唐琛轻轻避开,一个眼神,足以震慑,借机掏了下兜,一块吉利糖都没了,也不再理会西元,径自向车走去,西元连忙跟上,只觉指尖空凉,微阖的眼帘盖住了眼底的光。即便是做礼拜的这一天,教堂四周也都是鸿联社的人,众目睽睽,微小的举动仍引来不少人注目,唐先生和小西爷当真是——患难情深,阿江阿山恐怕也有所不及。
西元隐忍着,总是望着唐琛的身影出神,目光随着空气里的燥热也在不停升温,水沸了,势必要顶开壶盖,唐琛整夜把自己关在房里看书写字,西元也一宿一宿的孤枕难眠,任凭那里想的生疼,也只能躲在被子里,想着唐琛,念着他的名字……
公馆里药香不断,吴妈通常煎熬两锅汤药,一个是西元的,一个是唐琛的,张爷爷说了,西元身上的寒气还未清除干净,药不能停,阿香每次将两碗药一起端过来,唐琛再忙也盯的紧,看着西元将苦涩的药水一碗一碗的喝下去,方才去做自己的事。
西元的薪水也没个数,唐琛经常一捆一捆的钱丢在他面前,说是赏钱,西元又给他丢回去,唐琛也不同他理论,拉着他在东方银行开了个账户,将钱都存进去,拿着好几位数的小本本,唐琛似乎比西元还要高兴,直说顾同学你得了好几个鸭蛋诶。
西元哭笑不得,把小本本随便丢在房间里,唐琛却道:“书生意气,再硬也不是这个硬法,这些钱你收好,没准将来有一天,它能救你我的命。”
西元向来不喜他话里的悲凉,不是滋味地扑腾了几天,便揣着小本本回了家,悄悄递给父亲顾炎,说不用让母亲和晓棠知道,只管将钱收好但不要动。
顾炎数着上面的鸭蛋,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大大的,忧心忡忡地望着西元,怕是儿子在外面捞了偏门,做了什么昧良心的事,西元硬着头皮说这是唐先生给的一年包银,都是正经钱,父子俩心知肚明,唐人街里的唐先生压根也不是什么开广告公司的老板。
“什么叫正经钱?道上的钱哪有真正干净的,和政客们没有本质的区别,另一种暴力掠夺罢了,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说到这,顾炎止了声,在非洲小国被囚禁的那些日子不堪回首,望向沉默不语的儿子,顾炎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将小本本藏在了书架最内侧的《三侠五义》里。
西元吃过晚饭,不顾母亲的挽留,坚持赶回唐人街去,刚出家门没多远,便有人跟了上来,余光瞥着,七拐八拐地进了那座空荡荡的街心花园,路灯孤光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久违的人。
西元走过去,坐在椅子的另一端,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一丛像鸟一样展翅高飞的鹤望兰。
“恭喜你小西爷,在鸿联社混的风生水起。”杰克上校语含讥讽地说。
第81章顽疾
“我没什么可汇报的。”
“我也不是来听你汇报的。”
“找我什么事?”
“窃听的事我们等了很久。”
空气凝固了几秒,西元很平静:“东西都被我扔了。”
杰克上校重重地叹了口粗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纸包丢给了西元。
西元瞥了一眼,没有动。
杰克上校又等了片刻,西元似乎已下定了决心,起身要走。
上校的声音在他背后缓缓响起:“几天前,你父亲递交了一份关于你妹妹留学欧洲的申请,据说那边的学校都联系好了,只等顾晓棠今年一毕业就送出去……”
西元蓦然转身,冷冷地望着无动于衷的杰克上校。
“这不是协商,是命令,顾西元,唐琛给你多少钱我们不管,但别忘了,你还拿着国家的一份津贴,这点钱比起唐琛给你的当然不算什么,可它是清白的,是你不可推卸的职责和旗下发过誓的忠诚,更是一份至高无上的荣誉,你可以拒绝,做一个半途而弃的背叛者,不仅背叛了我们,也背叛了你自己。”
干净、清白……
父亲顾炎和杰克上校都认为唐琛的钱不干不净,黑也好白也罢,都是一种掠夺。
“别难为我的家人,我没说不做,也没想过要背叛。”胸口堵着一块巨石,任凭怎样努力都撬不走击不碎,西元走过去,拿起长椅上的纸包。
“他的办公室,公馆……”
西元有些粗暴地打断了杰克上校:“知道!”
杰克站起身,望着眼前这个阴沉不语的年轻人,又叹了口气:“一个人长了毒瘤,想要治愈,一定要切除,也一定会伴随着很多痛苦,鸿联社就是唐人街里最大的毒瘤,而我们需要的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西元,当初不是我们选择了你,是你选择了我们,我不希望这把手术刀最后割伤的是医生自己的手。”
“上校,唐人街在不断发展,唐人自治必然是有道理的,也许它压根就不是什么毒瘤,只是还没有纳入正轨,它需要的不是手术刀而是一种引导,西人允许我们来这里安家落户,却又害怕我们发展壮大……”
“顾西元!”
这次是杰克上校阻止了西元:“鸿联社靠什么起家你不是不知道,难道你想每天看着各帮派为了争夺地盘拿着武器喋血街头吗?那些堂主、帮主谁的手上没几条人命?他们想杀就杀,赌场鸡档、走私軍火,贩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