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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作者:黄铜左轮字数:5064更新:2024-08-24 19:18

升职,加薪,哪个都是上班族期盼的好事,突然间主动落到头上,像份从天而降的大礼。

但礼物不是白收的,里面透着的意思没有那么简单。有了好处,相应责任也就跟着来了。

谭仕章解释:“子公司刚创立,各方面都从头开始,正是空白的时候。派冯助你这种得力干将过去,首先集团这边肯定是放心的。对你自己来说,也不失为一个施展身手的机会。”

之前还说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萝卜挪出位置,就没有合适的机会。

子公司成立的进度提前,空着的坑这不说有就有了?

冯敛臣扬了扬眉,抿着嘴唇,仿佛沉吟。

谭仕章靠着桌子,用低沉的嗓音和谈心似的语气跟他讲话:“这个建议其实是姑姑提的。”

“是谭董?”

“集团现在要考虑派哪些人马去新公司,刚刚在她办公室,讨论的就是你的去向问题。”

说完,谭仕章又从桌上摸了颗橘子糖,剥开玻璃纸来吃,他再次分了冯敛臣一颗。

冯敛臣用舌尖顶着糖果,感觉柠檬的酸味混着一点甜,在口腔里来回滚动。

谭仕章道:“说正经的,让你过去当个副总,肯定是绰绰有余的。论能力,说你不行,那是亏心的话。论资历,你是爷爷亲自带出来的,本来就该往上走一走,谁也不能说三道四。”

冯敛臣跟他并排靠着桌沿,冷静地说:“主要是感谢领导栽培。”

谭仕章道:“所以,话我传达到了,剩下的你自己决定。”

“但是这边的工作安排——”

“就是这个问题。”谭仕章笑了笑,“本来都适应了,你一走,我身边就又没人用了。”

*

回到设计部,冯敛臣动手打了几l份会议纪要,站在打印机旁,耐心等它一张张吐纸。

现今设计总监的办公室谭仕章用不着了,大多时候空着,成了冯敛臣一个人的专属。

林诗茹敲门进来,瞥见他手底下压着一叠红头文件,抬头纸是总裁办的。

但看不清内容是什么,冯敛臣把纸面往下,扣在桌上。

她离开后,他继续低下头,打出来的是No.7这条产品副线所有上会审议的记录。

手边这份的日期是最新的,佟雨曼昨天刚赶出来提交流程,登录谭仕章的OA可以查阅。

新的子公司名称已经拟定好了,“星之钥珠宝饰品有限公司”,马上将要提交注册备案。

星之钥,是个好听的名字,还有点梦幻色彩。

符合谭皓阳的意思,迎合一个年轻化的市场。

正常来说,像这样横空出世的子公司,愿意下放的大有人在,甚至名额要靠抢的。

虽然刚注册,规模小,人手不齐,业务空白,最开始一年半载肯定要辛苦一点,但也因为这样,是个越级升迁的好机会,对有野心、能抗压的员工来说,正是可遇而不

可求的事。

比如像冯敛臣这样,原本上不上下不下的级别,留在总部,只够得转个中层管理。

反而要是派去下面,开疆拓土带一个新团队,给个副总职衔,是应当也必要的鼓励。

跟原先的计划比,能早点升当然是好。首先是稳妥,期间不管工作出彩与否,只要不出岔子,不被惩罚性降职,再往其他任何地方调动,至少都不会再低于副总这个级别。

其次,如果真是有能力,做得比较出色的,从无到有把一个新业务搞得蒸蒸日上,这个功绩放到哪都是可以吹嘘的,想抹都抹不掉,以后写在履历里,含金量如何不必多言。

如果No.7这条副线不是属于谭皓阳的点子,对冯敛臣来说,没有任何可犹豫的地方。

问题它是。

星之钥意在分薄丽华珠宝的资源,一个轻奢,一个高奢,定位虽不一样,还是有相似的地方,不可能不互相抢风头。就像家里头孩子多,长得像,总要分出个更受宠的。

谭仕章说让他过去,抱的是什么心情?

他过去了,是需要做好呢,还是不能做好呢?

冯敛臣并不怎么担心这位老谋深算的上司吃亏,但他要琢磨的是谭仕章的真实意图。

时间快到了,司机通知马上要出发,冯敛臣将纪要按下,暂时锁在抽屉里。

走到电梯间,谭仕章已经拎着外套在等电梯。两人共同下楼,前往留朱园赴晚上饭局。

这晚的应酬规格颇高。席间露脸的不仅有招商局的官员,还有珠宝贸易协会新换届的主席,以及其他几l家大型珠宝公司的老总,因此不仅谭仕章来了,谭皓阳也到场,四面交际。

黄大钧年事已高,在业界也叫得上一声老行尊,他本人来不来,倒是没什么人能勉强。

何况他只做代总裁,灵通的人都知道,谭氏这两兄弟里,大概才会选出个将来的CEO。

他们两个实质上就像一对平分秋色的联合总裁,共同代表谭氏出席公开场合。

外人面前兄友弟恭的,到散场时,兄弟两个利落地冷了脸。

一前一后,谁也不和谁挨着,来是分乘两辆车来的,走也分两辆车走。

谭仕章的司机赶到路边时,谭皓阳的座驾已经扬长而去,南辕北辙,毫无眷恋。

冯敛臣帮忙挡了不少酒,他出门时脸色看着还正常,只有自己知道,刚刚喝得太猛,这会儿天花板和地面都在打转。以往饭局也不是每回都要这么喝,但今晚招商局来了两个海量的领导,在座的老总们不能不给面子,当下属的更不能露怯,一仰头一整杯,没一个手软的。

谭仕章身上也有些酒味,但是精神头比他好,率先伸手,打开了后排车门。

冯敛臣本该坐副驾,跟司机一起送他回去,夜风一吹,汗沁出来,胃里翻江倒海地抽搐。

他一只手也去拉把手,却摸了个空,影子是重的,一瞬间晕眩得要命。

只觉背后被谁拍了拍,问他

是不是想吐,冯敛臣摇摇头,意识恍惚,再反应过来人已经在后座了,谭仕章并排坐在他旁边,西装外套搭在膝盖上。车子启动。

司机把油门踩得四平八稳,连交通台都没开,车厢内安静过头。

路灯一盏盏飞速后退,昏黄的光线射进来,规律地在谭仕章脸上明暗交割。

冯敛臣机械地从他手里接过瓶水,又听见他问:“冯助,你家住哪?”

狭小的空间里,冯敛臣意识麻木,脑中嗡嗡作响,不亚于十几l个小人吵架。

谭仕章这样在旁边开口,都像一口黄钟大吕扣在脑袋上,重重叠叠的回声往鼓膜里钻。

冯敛臣下意识摘下眼镜,他掏出片湿巾,习惯性擦了擦镜片,耳鸣还在,毫无作用。

理智好像还在运作,又好像其实已经离家出走了,冯敛臣像把自己逗乐了,轻笑一下。

他揉着太阳穴,再看旁边的谭仕章,如同雾里看花,像打了层朦胧的滤镜。

谭仕章一只手撑着下巴,侧过脸,深沉的目光盯着他:“冯助?”

他又问了遍地址,酒意上来,冯敛臣往他肩头一滑,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报了。

谭仕章还是用手机登录OA系统,调用权限,在员工通讯录里查到他登记的信息。

司机一路开到小区门口,但门牌没有登记得很细。好在高档小区物业比较负责,保安对经常见面的业主都有印象,帮忙查到了具体的楼号,又检查司机的身份证件,登记了一下。

然后还派个人坐在副驾,给司机指路,七绕八绕,直接开到冯敛臣家门口。

谭仕章把人扶下车,冯敛臣软在他身上,司机连忙跟着下来,要搭把手。

谭仕章却摆摆手,他从冯敛臣兜里摸到钥匙:“你回去吧,剩下不用管了。”

保安见他们应该认识,便又坐司机的车原路返回。

钥匙有一大串,拴着公司当纪念品的钥匙扣,倒是朴实,谭仕章推开栅栏,手里托着人,草草环顾眼前的小花园,庭院疏落,都是杂草,缺乏生活气息,只搭了几l个光秃秃的架子。

他又换了几l把钥匙,试探着打开里面房间的门,把人放在客厅沙发上。

摸黑在墙上找了半天,按下开关,柔和的光芒填满房间。

谭仕章走回来,他弯腰查看冯敛臣,冯敛臣斜着身子,胳膊挡着光,枕在沙发一头。

本以为他睡过去了,再仔细一看,眼睛还顽强地睁着条缝,眸光微闪,神思恍惚。

谭仕章在他面前半跪下来:“冯助?冯助?冯……”他换了个叫法:“敛臣?”

“嗯。”冯敛臣有了动静,他摘下眼镜,手一伸,谭仕章顺势接过,放到茶几l上。

他听冯敛臣又喃喃几l句,前半句是冰箱该除霜了还是什么,含糊不清,没头没尾的。

下句又话锋一转,仿佛顽强地清醒过来,还说不劳驾他了,劝他早点回去休息。

谭仕章甚至失笑,想

这人职业素养也够过硬了,都喝成这样了,还挣扎着惦记这个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只要有个活物在旁边,他都不能放心耍酒疯。

但是冯敛臣替他喝的酒,他留下照顾,公平公正。后面冯敛臣还是去卫生间吐了一场,喝多了不吐出来不可能舒服,谭仕章拿漱口杯接了点水,递过去,他还记得说了声谢谢。

漱了口,又非要用冷水洗脸,谭仕章拦不住,两个人拉拉扯扯,袖子都打湿大半条。

谭仕章研究半天,才找到温水怎么打开。水池哗啦作响,他看着冯敛臣掬水往脸上浇。有的人喝了酒上脸,醉相满面红光,他这不知道怎么,反而一点血色没有,惨白得像个鬼魂。

这个样子,谭仕章也担心出事,赶紧又把他搀到卧室,脱鞋躺下。

在厨房找到烧水壶,又找到一罐没开封的蜂蜜柚子茶,谭仕章站在灶台边上,等水烧开,兑到温度正好,拿了只杯子把柚子茶化开。端去卧室的时候,人却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他伸手晃了晃冯敛臣的肩膀,没醒。

谭仕章在床边坐下,看看玻璃杯又看看人,过了片刻,自己把蜂蜜柚子茶一饮而尽。

他的西装外套和马甲都扔在外面客厅,衬衫湿漉漉的,半干不干地黏在身上。

于是视线投向那个有点变形的廉价衣柜——打开,里边两级分化,一边是西服套装和通勤衬衫,一边都是大路货,的确没什么高档的衣服,但是浆洗得很干净,带着柔顺剂的味道。

谭仕章又回看一眼,主人不醒,但这个情况,自作主张取件换洗衣服也不过份吧。

他稍微冲了个凉,出来换了件号码宽松的纯棉T恤,料子是旧衣特有的柔软。

这么一通折腾,已是夜深人静。

冯敛臣侧躺着,在床垫里微微往下陷,呼吸平稳微弱平稳,一只手搭在枕边。

卧室没开照明灯,只拨亮了小夜灯,柔和地浸染他的面孔。

谭仕章又去看他的情况,空调的温度也没敢调太低,他握了握冯敛臣的手,还是不热,透着玉石般的凉意。谭仕章顿了片刻,慢慢俯在枕头边上,伸出胳膊,搂了一下他的肩膀。

冯敛臣体型瘦削,睡着的时候更不显块头,几l乎半个人埋在毛毯里。

谭仕章给他把领带摘了,衬衣扣子解开一半,领口大喇喇敞着,被拉到锁骨的毯子盖住。

露出的皮肤光滑,肩颈到后背覆着一层薄而流畅的肌肉,不夸张,能看出锻炼的痕迹。

集团有健身房,谭仕章有几l次早来晚走,见过他在那儿跑步,有时还并排上过跑步机。

不知从什么时候,他的目光时不时总追在这个人身上,打量他干了什么,要去干什么,做什么,想什么,脸上是严谨认真,一丝不苟,还是流转着仿佛在打什么主意的狡黠表情。

像冯敛臣这样的角色,对任何一个上司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下属,他永远沉着稳重,不亢不卑,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能体察上司每一个需要,

能控住任何需要他坐镇的场合。

他给人一种感觉,任何工作都可以放心交给他,任何秘密都可以放在他那里得到保守。

但有时候,谭仕章也想看他惊慌,看他失态,看他露出茫然无措的无人见过的表情。

冯敛臣低着头,带着专注和沉浸的眼神,在他工作台前摆弄月光石的时候,他不知道谭仕章靠着墙,心里想的是什么。谭仕章的私人工作台是他的禁地,连谭儒其实都没进来碰过。

没有哪个设计师不喜美丽的事物。谭仕章看着他,想的是怎么样征服他,赢得他,想的是把他也收藏在展柜里,和琳琅满目的珠宝一起,在黑色天鹅绒上熠熠生辉,永久私藏观赏。

谭仕章眼眸深沉,男人的体温和气息落下,危险的阴影像黑暗中的怪物,把人覆盖其中。

但只停留片刻,他又直起腰离开了。

成年人的心动,有时停留在心动的程度就够了,不一定要换算成情感,更不保证会落地成一段佳话。尤其盲目开启一段办公室恋情,大部分时候,只有得不偿失这一个结果。

每一段感情和关系,都很难不矛盾吵架,后续产生的纠葛,意味着无限的风险和麻烦。

谭皓阳因为那个小设计师,才被谭月仙委婉敲打过,兔子不吃窝边草,她还是老一辈的思想,虽然理解不了年轻人开放的关系,但是该在夜店发生的故事,还是留在夜店发生为佳。

公司是讲公事的地方,给自己制造潜在的麻烦,称不上时髦,只是一些不明智行为罢了。

谭仕章从不需要这种提醒,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片刻精神和肉丨体的欢愉,以及随之而来的无谓的吵架,冷战,分手,真正衡量起来,任何的好与坏其实都不是重要的砝码,抵不过失去一个得力下属的损失。

他关上主卧的门,转身去了书房。刚刚谭仕章看到里面有张小床,大概是当成客卧用的。

外面院子咯噔几l声,好像是野猫跑过,远远发出凄厉的喵呜。

住在一楼难免吵闹,谭仕章听着这些动静,在黑暗中闭上眼。

*

翌日上午没去公司。因为宿醉,到了起来的时候,冯敛臣还是头疼欲裂。

对于上司在家里留宿这件事,他不能说知道,也不能说完全不知道——清早半梦半醒的时候,谭仕章叫醒他,问能不能用一下电脑,他用迟钝的大脑思考片刻,还给对方报了密码。

家里用的电脑就是一台笔记本,需要的时候冯敛臣会带去公司,至于他能从公司拷回来的资料,虽然有保密的部分,谭仕章的话,都是他也有权限查看的,其他没什么问题。

大概又睡了一个小时,冯敛臣才彻底醒来,看看台钟,此时时针指向上午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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