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团缓缓从橘黄色的天空飘过,老街上到处是袅袅的烟火气。
蒋慈静站在原地，远远看着这人进了一家便利店，很快,又从小店的布门帘里出来,手里还攥着样冒着白汽儿的东西。
蒋厉风尘仆仆走过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喏。”
暖黄色的光线铺撒在他柔和的侧脸，看清他手里的东西，蒋慈罕见地愣了下。
宽厚修长的大手上，包装鲜艳的老式甜筒静静躺在其中,轻风吹过,还丝丝地冒着凉气儿,把掌心冻得红彤彤的。
蒋厉长长呼了口气,把甜筒换了一只手拿，仰头看着他说：
“刚才我就看见了,这一脑门的汗,一路赶过来,着急了吧。”
说着他还嘿嘿笑了声。
“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口味,老板说卖的最好的是香草味儿的,刚好就剩最后一支了，被你哥给赶上了,厉害吧。”
看着他笑得弯起来的眼睛，蒋慈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穿过这条老旧喧嚣的街道,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那时候蒋慈年纪还小，浅而薄的世界观里哥哥和甜筒是他唯二喜欢的两样东西。
小孩子嘴馋，又是在口欲期，吃不到想吃的东西夜里就睡不着觉,可家里的大人不同意，觉得这种上不得台面小玩意儿是下等人才吃的，蒋慈时常哭了一夜也不见有人心软。
这时候蒋厉就会跑出来，看着他边哭边把自己的手指咬得红彤彤，凶巴巴地说：
“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而后牵着他那只受伤的手，没什么表情地用自己偷偷攒下来买玩具的钱给他买甜筒。
小蒋慈吃不完，他就一脸嫌弃地接过来继续吃。
事后被家里人发现了也只会梗着脖子说是自己吃的，手心被打得通红，怎么也不松口。
小蒋慈站在一旁眼泪巴巴地哭，求饶说以后自己再也不吃冰激凌了，能不能不要打哥哥。蒋厉冷着脸骂他没骨气、小哭包，但下次还是会一声不吭地给他买。
他总是对他心软。
就像蒋厉其实根本不爱吃甜食，觉得这样一点都不男子汉，但每当他仰着头，湿红着眼睛说“锅锅，饿”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走进那家熟悉的便利店。
回家的路上，也还是会接过他吃不下的甜筒，臭着脸吃完。
“嘿，傻愣着干啥呢？”
见他突然发呆，蒋厉嘶了声，空着的那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快拿着吧，你哥我快冻死了。”
“......谢谢哥。”
对方老老实实接了过去，就没再说什么，蒋厉搓了搓有些泛凉的手。
蒋厉自己不爱吃这玩意儿，齁甜，所以只买了一个，不过从前他照顾的一个小孩儿还挺喜欢的，估计年纪小的都喜欢。
虽说蒋家那俩当父母的是挺奇葩的，但这个弟弟是实打实地对原主好，蒋厉依稀记得书
里提过一嘴()，??齓?筫??NN?敧???葶??
抗拏?葶獑??()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蒋厉做不到无动于衷。
“快尝尝好不好吃。”
蒋厉看着他攥着冰激凌不说话，也有点着急，那玩意儿不抗热，再盯一会儿就要化了。
话落，蒋慈像个听话的小玩偶一样，乖乖低下头，一圈一圈将廉价的塑料纸撕开，露出里面雪白的糕体。
冰激凌是香草味的，里头还嵌着几条歪七扭八的巧克力纹，都过了十几年了样子也没变。
入口奶味很浓，味道也很甜，不符合他现在的口味，但蒋慈还是耐着性子，一口一口吃完了。
毕竟自从那次对方被逼着跳楼后，他就再也没吃过了。
“诶你慢点儿吃，再冰着牙。”
没想到他会这么喜欢，几个眨眼的功夫都快吃完了，蒋厉老妈子心理又犯了。
慢吞吞咽下最后一口，牙根隐隐还泛着酸，青年垂下脑袋，眼皮轻轻眨了下，很真诚的样子：
“哥，你对我真好。”
蒋厉接过他手里的包装纸，往垃圾桶里一扔，慢悠悠道：
“谁让我是你哥呢。”
“那哥，我能抱你一下吗？”
“......滚啊。”
低低哼笑了声，青年偷偷往旁边再靠近了点。
*
司机把车停在老小区外头。
小区里头的路太窄了，里面住户没几家买车的也就一直没扩修，两个人下了车，在路人时不时的注视下，边聊天边往里走。
“哥哥......好像很受欢迎。”
在经历过第六个陌生人打招呼以后，蒋慈突然笑了声道。
“......”
后背冷不丁一凉，蒋厉突然发现自己在这儿待久了，连最起码的戒心都差点没了。
不管是那天面对蒋家父母，还是现在，他表现得可一点都不像原来那个娇滴滴又不受人待见的娇贵大少。
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蒋厉抵拳咳了声道：
“没有，就是......这里的住户比较热心，对，就是这样。”
“是么......”
话落，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蒋慈突然拽住了蒋厉的手腕。
“怎么了？”
蒋厉面对着他，懵逼地眨了眨眼。
就见对方垂着头，语重心长地对自己说：
“哥，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让你住在这不太好，且不说以你的身体住在这里受不受得了，这片地界太旧了也确实不太安全。”
蒋慈笑了笑，右手顺着手腕往下，捏了捏他的掌心：
“要不哥搬过来跟我一块儿住吧，放心，我们不住在老宅，我在学校附近买了个房子，离你们公司也近，哥去上班也方便，你说好不好？”
“......”
没想到他会说这些，脑子里白了下，蒋厉张了张嘴，刚想说
()什么。
嘭地一声，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蒋厉猛地一哆嗦，吓了一跳。
捂着心口往声音源头看去，只见楼道口处团着块破了的垃圾袋，周围大大小小的垃圾撒了一地。
看清垃圾袋后面站着的身影，蒋厉眉头一皱：
“小枫？”
发觉对方发现自己了，江枫有些无措地掐了掐手指：
“对、对不起。”
说罢，蹲下身，开始默默捡地上那些垃圾。小心翼翼的，看得蒋厉有点儿心疼。
自从上回那件事以后，两个人挺久没好好说句话了，那股纠结又拧巴的心情堵在胸口，怎么也松不开，蒋厉自己都觉得折腾。
这孩子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但对别人的情绪一向很敏感，以他的性子，即便察觉到自己的疏远也不会说什么，只会一个人离得远远的，默默舔舐伤口。
这也是蒋厉最不愿意看到的。
盯着看了许久，蒋厉到底没说什么，暗暗叹了口气，三两步走过去，也跟着蹲下去一起捡。
身后，看着眼前这个像菟丝花一样柔弱的男生明显落寞下去的背影，蒋慈嘴角微弯，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
对了，就该是这样的。
既然知道自己是弱者，老老实实待着不好么，干嘛非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蠢货总是爱妄想。
而妄想么，就是该被踩碎的。
想到这，他笑吟吟走上前，垂眸温柔补上最后一刀：
“哥，我说的事你考虑考虑。”
“啊......我......”这话蒋厉不知道该怎么回，好在对方也没逼他。
“哥先别那么着急答复，你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好好想想，我先走了。”
说罢不等蒋厉反应，迤迤然转身离开。
原地，江枫原本还在收拾的动作停了下来。
啪嗒啪嗒，地面上肉眼可见湿了几个小点。
蒋厉一下慌了，当即什么尴尬不尴尬的都抛到脑后了：
“诶你别哭啊，怎么了这是啊。”
说着往兜里到处掏掏看有没有纸巾。
小孩儿这才扬起那张白嫩嫩的小脸，一双黑润的大眼睛里眼泪扑簌簌地掉，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蒋哥，你、你真的要搬出去吗？”
吭哧吭哧翻了半天，蒋厉终于翻出张皱巴巴的纸巾来，直愣愣地往他脸上糊：
“诶呀我不走，刚刚小慈他就随口一说，你咋还当真了呢。”
柔软的纸巾轻轻擦过脸颊，男人的动作粗鲁中又不失温柔，看着那张俊朗干净的脸，江枫吸了吸鼻子：
“真、真的吗？”
蒋厉把用完的纸巾随手丢进垃圾袋的窟窿眼里，胳膊肘搭在大腿上，开玩笑道：“当然啦，我走了房租谁退给我。”
话落，江枫捏了捏手指，低下头，有些纠结道：
“你要想的话，我可以......”
“打住！打住啊，你可别了吧，不留我就算了，怎么还有往外推的呢?”
心说这傻孩子怎么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蒋厉装作一副严厉的样子点了点他鼻尖：
“我可告诉你啊，哥哥我还没吃够你做的饭呢，小孩儿你别想赶我走，听到没？”
听他这么说，小家伙总算破涕为笑，抽噎着点了点头：
“嗯。”
“行了”，蒋厉把人拽起来，用干净的那只手给他抹了把眼泪，嫌弃道：“小哭包，丢不丢人呢。”
也就是这个点儿人少，不然他俩这一副蓝色生死恋的样儿，不知道招来多少围观呢。
说完蒋厉随手把垃圾丢了，牵着还哭哭啼啼的小泪人儿往楼上走。
也就下楼扔个垃圾的功夫，屋里的门没锁，蒋厉进来后把灯打开，又把门窗通通都敞开透了会儿风。
在这期间，江枫一直都没说话。
直到蒋厉从柜子里拿出猫粮，蹲下身往煤球小碗里倒了一点儿，身后这才传来一点动静。
老旧的木门被穿堂风吹得吱呀吱呀响，窗外一丝暖阳顺着薄玻璃一路照到正在进食的小猫尾巴上，窄小又不失温暖的客厅里一片祥和宁静。
就在这片安静里，身后人哽了哽，突然道：
“蒋哥，对不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