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中场休息结束。
场馆内再次陷入一片漆黑,天童觉念旁白的声音在整个场馆回响。
「牛若丸在寺庙成长,偶然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想以源义经的身份投奔源氏,却突然遭遇了神秘人的追杀,而在这个时候——」
雪白的聚光灯亮起,舞台上出现一个清丽纤细的身影。
灯光照亮簌簌下落的尘埃,犹如闪着光的粒子,落在平安时期的巫女服上。
雪白扇子展开的同时,望月佑子缓缓睁开双眼,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台下。
很好,没有人看出异常。
因为演员锐减的原因,他们临时把剧本改成演绎源义经的一生。这样能最大程度的保证完成度,让整场演出完美谢幕。
绝对不能辜负话剧社社长的遗志!
音乐声起。
穿着繁重的礼服,纤细的腰肢在层层腰封裹挟下不堪一握。黑而浓密的长发束起,线条优美的颈肩若隐若现,白净脸庞上的精致五官衬得她更加温婉清丽。
伴随着音乐鼓点,望月佑子迈出了第一步。
少女犹如踏着阳光而来,轻扫过去的眼波宛转,令人移不开目光。
像是春日降临的第一缕阳光,是从春神柔和指尖落入人间的露水,带来温暖而又坚定的力量。
那个时候浮现在脑中的碎片、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的练习,一点点地构成了一幅完美的拼图。
时隔千年的长河,她一点点地拨开迷雾,还原着那位悲情美人的舞步。
全场一片寂静。
台下的五色工激动地摇了摇同伴的手臂:“你看!我没说错吧?!台上的是我学姐,人超级漂亮的!”
“嗯……确实呢。”同伴的视线难以从台上移开,“真的很漂亮。”
这一幕演的是静御前和源义经初见的场景。
被追捕的源义经误打误撞地碰见晨间起舞的少女,被她抛来的肩衣所救。
在这段舞步结束后,追杀的恶人与源义经就要出场了。
几双眼睛凑在幕布扒开的一条小缝后面,台上的光景悉数倒映在瞳孔中。
“表演很成功,下面的观众眼睛都移不开了。”天童觉嘴角微微扬起,拍了拍白布的肩膀,“后面就要看你的了,源义经同学。”
“……”白布侧眸,将目光落在身侧的牛岛若利身上。
舞台上的灯光棕绿色瞳孔中闪烁,紧紧跟随着台上的身影,一样地移不开目光。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开始解开戏服衣带:“牛岛学长,下一场你上台吧。”
“诶诶,为什么?”天童觉歪歪头。
白布一边脱戏服,一边开口解释:“后面几场戏的台词不多,我之前看过全部的台本、参加过排练,对别的角色也有印象,我去演别的角色出现差池的概率更小。”
话音落下的同时,黑色布料从纤长的指尖滑落,白布抬眼
(),幹?婗驛?
“?抗?塢恏虎?()?『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牛岛学长。”
……
配乐步入尾声,一舞即将结束。
这时,一道极其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使优美的音乐戛然而止。
扮演负责追杀武士的濑见闪亮登场:“看到那小子往这边跑了!”
停下所有的动作,望月佑子站直身体,握住肩衣的指骨微微发白。
接下来的戏份很简单,只要把肩衣抛到登场的源义经身上,等前来追杀的武士们离开后,再深情对视一会儿就完事了。
只要这一幕完成,就可以趁着布设道具的空隙,再休整一段时间。
望月佑子扯下肩衣,侧身回望,准备往商量好的站位抛去。
但很快,她扭过头,与在台上的濑见面面相觑。
人呢?怎么没人上来?!
与此同时,后台也是急得团团转。
“白布,你们还没好吗?”天童觉正透过幕布的缝隙观察前台,“濑见已经原地踏步出残影了!”
“请再等一下,天童学长。”白布拧眉,额角已经滴下汗液。
这件事对于牛岛学长有些难以启齿,他说不出口。
胸卡住拉链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偏偏这个树的戏服质量很好,硬扯都扯不开!
可是和服已经穿了下半身,现在脱下来再换也来不及了!
天童觉过来,也用力扯了扯卡住的拉链。
但卡住的拉链依旧纹丝不动。
在短暂的犹豫后,天童觉上手捣鼓了一下,旋即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若利,为了话剧社社长的遗愿,我们只能这样了。”
“我明白。”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万众瞩目的牛若丸终于登场——
已经在台上踏步小跑一圈的濑见直接一口喷了出来。
准备抛衣服的望月佑子回头一看,当场石化在原地。
聚光灯之下,只见牛岛若利下身穿着和服下摆,上身却还是演树的玩偶服。
类人型的半棵树堂堂登场!
牛岛若利与濑见对视一眼,然后按照台本,往望月佑子的方向跑去。
因为跑动,头顶的树叶还跟着动作幅度,一晃一晃。
场下一片嘘声,沉浸在这场变故的震撼之中。
“工,你的学长超逗啊!怎么穿衣服穿一半就上来了?这是牛若树吧?”
五色工摆摆手,表示不认识台上的陌生男子:“这不是我学长,我不认识他。”
“胡扯,你刚才还和我炫耀来着,他还穿着刚才演树的衣服。”同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五色工捂住脸:“再说是你的。”
透过指尖张开的缝隙,他隐隐看见台上的人似乎无视了半树造型,强行把剧情继续演了下去。
那本应把盖住上半身的肩衣,也因为树木的玩偶服,变成疑似晾在阳台但被风吹落,挂在树枝
()上的床单。
他们有勇气演下去,他自己都没勇气看下去。
“我去一趟洗手间。”
五色工面色一沉,忽视了同伴的劝回声,向着场外走去。
但他刚走出学校礼堂,就与排球部的前辈们四目相对。
洗手间和舞台后台距离很近,在这里遇到也很正常。
经历刚才的“舞台事故”,五色工表情复杂,努力调整出一个讨喜的后辈应该有的表情。
憧憬的前辈们坠落神坛,他两眼一黑,根本看不清排球部的未来。
可还没等他做好表情管理。
排球部的前辈冲着后台大喊:“天童快来,我们抓到人了!!”
话音落下,两道黑影从后台窜出,像是吃小孩的怪物,业务非常熟练地一前一后把五色工抬进后台。
“你们要干什么啊?!”五色工惊恐地扭动,但是无异于蜉蝣撼树,根本动弹不得。
下一秒,他变对上向下的目光。
天童觉眯着眼笑道:“工,你刚才也看到了,我们现在缺人,能不能来帮我们一起完成这场伟大的节目呢?”
“我才不要!不要和你们一起丢人!”五色工大声抗议,“我还没进学校,不想在正式入学前就当着全校的面丢人现眼!”
在试训的时候,五色工对于这个性格奇奇怪怪的学长也有一定了解。
这个学长想要做的事,绝对会自作主张完成。
所以,为了未来高中三年的光辉形象,五色工决定不管对方怎么威逼利诱,他都誓死不从。
可出乎意料的是,天童觉轻轻叹了口气,抬手示意把他放下。
“确实呢,这件事情是不能强求的,毕竟也不是一般人能力挽狂澜的。”天童觉自说自话,对着五色工直摇头叹息。
“果然能力挽狂澜只有我们白鸟泽的王牌能做到啊,没事的,工,若利略施小计就能完美解决。”
王牌、王牌。
这两个字刺到了五色工内心最敏感的地方。
刚才被浇灭的火焰,此刻又在五色工的眼中开始熊熊燃烧。
见着对方已经被调起情绪,天童觉又添了一把火:“都说见微知著,如果小事都做不到的话,以后也担当不了大任吧?”
“天童学长,我要演!作为未来的王牌,怎么能对排球部的危机见死不救!”
“很有精气神啊!真不愧是我们未来的王牌工!”天童觉一边忽悠,一边推着五色往里面走,“下一场我们要演阻止源义经回京的刺客,台词和动作自由发挥。”
“天童学长,现在没时间了。”
白布贤二郎冲过来,二话不说地给五色工套了一件羽织就往台上推。
舞台刺眼的光让他眯起眼睛,视线骤然开朗。
望月佑子挽着牛岛的树枝手,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他们身侧还站着扮演弁庆和护卫的大平狮音和濑见英太。
这
一幕演的是源义经带着静御前一起回京,但一路上遭遇阻挠,在护卫和自己的聪明才智下化解危机,最终顺利归京。
五色工要演的是阻挠他们的刺客。
可是——!
底下的前辈把他推上来太急,一个道具都没给他啊!
我?我赤手空拳打四个人?
再好好思考一下,未来的王牌不会被眼前的困境难倒!
短暂地思考后,五色工别过头去,心一横,当着全校人面来了一个助跑起跳。
没办法了,只能表演一个跳发动作,很像在投掷暗器,其他的让观众自行理解吧。
同样没道具的大平狮音尴尬地挠挠脸。
没办法了,只能表演一个垫球动作,很像挡开暗器,观众们心里一定会替我解释的。
濑见英太也是痛苦地扭过头去。
没办法了,只能表演一个传球动作,其实这很像把暗器丢走,观众一定会明白的。
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打下来,场面安静数秒,台下的观众们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本来以为话剧社要演一些伤春悲秋的古典文学,没想到是这样的!
排球部这帮人真逗啊!!!
前来围观这场深刻难忘的话剧的人越来越多,整个礼堂逐渐座无虚席,甚至已经有人站在走道上观看!
在一通以乱打乱的演绎方式后,整场话剧终于来到尾声。
悲情英雄故事的结尾,源义经因为战功赫赫,而被同父异母的兄长忌惮,惨遭追杀,在逃亡路中,不得不与身怀六甲的静御前分离。
但静御前却不幸落入敌手,即将面临生产。
在妻子的求情下,兄长应允若是女孩,便留自己弟弟的血脉一命。
但很不幸,生下来的是一个男孩。
这场戏望月佑子演得很投入。
要演出母亲和自己孩子分离的痛楚,与恋人离别后的无助,以及为后续不畏强权做出铺垫。
眼中蓄满泪水,望月佑子拽紧眼前人的衣角,声嘶力竭地哀求:“请让我看看那孩子一眼……”
然后,一片阴影落在她的脸上,望月佑子当即瞳孔地震。
作为一个180个月的宝宝,五色工被抬了上来。
负责抬宝宝脚的濑见英太再次绝望地别过头去。
没办法,在后台翻了半天,根本找不到能代替婴儿的东西,只能出此下策了。
负责抬宝宝肩膀的天童觉,向五色工使了个眼色。
让180个月的宝宝代替新生儿这个点子太超前,你得发出点动静,表示现在演的是一个婴儿。
五色工心领神会。
他学着婴儿哭了两声,但台下的观众似乎没有听到,一片沉默。
无奈之下,五色工牙根一紧,一脸豁出去的表情。
然后,转头对着望月佑子,声如洪钟、气势轩昂喊道:“妈妈,我出生了!”
场
下掌声雷动!
望月佑子:“……”
负责演兄长的白布:“……”
随后,他眉头一皱,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冷声开口:
“杀掉。”
……
这场话剧最终完美谢幕。
虽然临时改了剧本,但是底下的观众似乎并未察觉,大家看得都很开心。
而排球部也为完成话剧社社长的遗愿,集体松了一口气,心情变得无比顺畅。
这个结局皆大欢喜。
话剧社社长曾经和他们说过,自己的梦想是台下座无虚席,所有人都能认真地观赏自己的作品。
某种意义上,他们完成了话剧社社长的梦想。
“那我发消息告诉他任务完成了。”牛岛若利开口,掏出手机开始编辑信息。
大家都凑到牛岛若利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发信界面。
显示信息正在发送的圆圈转了两下,弹出一个红色感叹号。
底下还附着一行灰字:您已被对方拉黑。
排球部众人:“……”
啊,果然被拉黑了。
在一片哀嚎和讨论该怎么面对话剧社的氛围中,望月佑子默默退到角落,摸出一直在震动的手机。
打开屏保,来自父母的未接来电提醒占满整个手机屏幕。
底下还有一条留言。
她摁下了接听,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悉数涌入耳道:
“佑子,最近过得好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爸爸妈妈的工作被调回东京了……”
“家里已经联系了家附近的一所高中,等我们办好手续,到东京就可以入学了,音驹都立校,你小时候看过里面的高中生打排球,还记得吗?”
“……时隔九年,终于回到东京了,你会开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