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烟约了内务府的掌侍谈百花宴的相关事宜。
百花宴于四月二十四日举行,是大京的重要欢庆节日,每三年举行一次,地点在郊外的皇家园林,为期十天。
百花宴开始前,永康帝会提前邀请临近各国的王孙贵族,名为赏花、实为交流合作。
距离百花宴还有五日,临近各国的王孙贵族已陆陆续续来到。
长安街头随处可见牵着牛羊、带着毡帽的伊斯外邦,身形魁梧蓄着长须腰间别一把短刃的蒙人......
其实,百花宴已安排得大致妥当。
皇后窦明惠贤德,上一届百花宴即是她操持的,筹备这一届百花宴可谓得心应手。
苏烟要做的,是看看哪里还有遗漏的地方、督促没有做好的细节。
内务府掌侍领着苏烟在皇家园林查看,详细地为其介绍各个林苑的情况。
“现在唯一还没定下来的,是翰林院修撰闻大人。”
百花宴上少不了各类欢庆的节目,苏烟就被安排在百花宴的第二日抚琴一曲。
闻兮是新进状元郎,才华横溢、学识渊博,颇得太皇太后赏识。
然,闻兮性子安静、不喜在众人面前表演,故而一直没有答复窦皇后的邀请。
苏烟,“原先安排闻大人做什么?”
掌侍,“回陆夫人的话:您抚琴,闻大人在旁侧写诗。”
.......苏烟语塞。
说到底,这是一个“二人”表演节目。
窦皇后是晓得上京的少男少女们想看什么的。
“知道了,此事我来安排。”
聊完百花宴的事,苏烟见时辰尚早,命人去请陈宝儿,约在城墙边的鼓楼见面。
一炷香的功夫后,陈宝儿打马而来。
着一身红裙的少女,骑在高头大马上,策马扬鞭、英姿飒爽。
她将缰绳交给随侍,跑过来挽苏烟的胳膊,急道,
“阿姐,你看见城墙上的告示了没?”
告示上的大意是,皇后窦□□心胸狭窄、手段残忍,故意伤害龙胎,经调查证据确凿、被判以死刑,于明日午后问斩。
陈宝儿,“明明昨个还没证据,今个就说窦皇后身边的侍女亲口指认。”
“依我看,分明是屈打成招!”
她真是气死了。
窦皇后那么贤惠的人,居然遭受这样的冤屈?永康帝也是眼瞎,怎能由着狐狸精胡作非为?还让狐狸精做皇后?
反了反了,这世道还有没有天良!!
城中百姓无一人不为其叫屈,更有甚者嚎啕大哭,说天地不公。
苏烟自然看见了,出城之时便看到了。
陈宝儿,“阿姐,我都快急死了,你就不能想想法子么?”
苏烟轻拍宝儿的手,示意先安静,
“你姐夫自有分寸,且你舅舅不会让永康帝做这般糊涂事。”
“可是阿姐,明日就问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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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烟莞尔一笑。
她知道事情棘手,可是既然陆行之当着皇祖母的面说能解决这件事,就一定能。
她应该相信她的夫君,相信她的爹爹身为天子的教导先生、身为正一品太傅,一定会想法子。
陈宝儿听完,久久没有回话。半晌,她望向苏烟。
“阿姐......你变了。”
自阿姐失忆后,她身上多了一股贤妻的温柔,那是对夫君的无条件信任、对家人的无尽宽容。
“变得更好了。就像,就像我阿娘!”
无论宝儿的爹说什么,宝儿的娘都信,哪怕爹爹说他能把水里的月亮捞起来,阿娘也信!
宝儿的爹呢,朝中府上大小事都同阿娘讲,惯她得很呢!
苏烟就笑,揪了一把宝儿肉嘟嘟的脸,换了话题,
“知道我为何喊你来?”
宝儿,“......为啥?”
苏烟卖了个关子,“跟我走,有惊喜送给你。”
*
军营里,纪沐尘向陆行之汇报情况。
纪沐尘,“门武的情况实在查不出来。不过,我查了丁婉儿,你猜这么着?”
“这女人够心机,压根不是苏二婶亲妹的女儿!”
本着调查门武身边人的情况查丁婉儿,才发现这女子是去岁才和苏二婶亲妹相认的。
苏二婶亲妹也是个糊涂的,估计没什么心眼、人耿直,被狐狸精几句花言巧语骗了,认为狐狸精是自己多年前失散的女儿。
狐狸精呢,哄骗苏二婶亲妹没多久,就央着投奔苏二婶来了。
“估计一开始就谋算过,想借着太傅府攀高枝。”
谁曾想手段过于卑劣,早早暴露了呢。
陆行之冷嗤。
对于狐狸精这人,无论查到什么都不稀奇。
“继续往下查。”
查她从前生活在哪、做什么、认识些什么人等。
纪沐尘应下。
两人正要说起明日皇后窦□□被砍头一事,外头的霍修染掀开营帐问。
“炉子上熬的是姜糖水?”
“谁熬的?我喝点。”
闻起来挺香,有生姜和红枣的味道,正好他口渴,解解腻。
纪沐尘,“别想了,我就喝了一口,被陆哥踹了两脚。”
他掀开衣袍,露出臀I上的两个大脚印。
霍修染艹了一声,不用想也知这玩意儿不该他喝,没再继续往下问,直接将手里的碗放下,瞥向陆行之。
“哟,陆哥,啥时候换刀了?看这样式,是把好刀啊!”
陆行之勾着唇角,纪沐尘就说,
“人家岳丈送的,你我只有羡慕的份。”
霍修染故作惊叹往后仰,“不会吧?陆哥还能有这待遇?混得不错啊!”
()三兄弟就笑,笑够了说起正事。
霍修染,“窦氏明日问斩,朝中大部分同僚跑去承乾殿求情。咱不去看看?”
纪沐尘,“那去凑个热闹?”
陆行之颔首,拿一个精致的水囊去装姜糖水。
那水囊外头裹了一层粉红色的布袋,还用蓝色的丝绸打了个结,做得十分少女。
纪沐尘摇头,“陆哥,你这水囊的颜色未免也......太I骚了。”
霍修染,“确实,够I骚。”
陆行之挑眉,用一种可怜又可悲的眼神幽幽地看向他们,摇了摇头。
——你们懂个屁?这叫少女心!
他才懒得理那两个二货,用手背试了水囊的温度,确定姜糖水一时半刻不会冷,才推着两兄弟往外走。
就在这时,两个熟人寻来。
是窦其峰的两个儿子——窦明勇和窦明威,时任兵部左右侍郎,是陆行之的下属。
窦明勇和窦明威也没藏着,进了军营直接跪下。
——“属下有事求陆将军!”
陆行之剑眉微蹙,问二人所为何事。
其实这是明知故问,窦明勇和窦明威是皇后窦□□的亲弟弟,这个节骨眼上来寻他,自然为了阿姐的事。
窦明勇和窦明威看向陆行之,又看了眼纪沐尘霍修染,似是难为。
陆行之,“他们不是外人。你们有事明说。”
兄长窦明威拿出窦家的祖传之宝——乾坤玉,献给陆行之。
这块玉是明成帝赏赐给窦氏祖上的,以褒扬窦氏一族的英勇和忠诚,是窦氏的骄傲,传了几代人。
窦氏的每一个男儿皆立过誓,只要活着一天,就会效忠大京一日。
如今将乾坤玉献出,意为择主而伺。
“求将军救我阿姐,救我窦氏!”
“我们必将誓死效忠将军!!”
陆行之眸光深深,心中升起一股悲悯。
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到底被逼到怎样的绝境才会背弃自己曾经的信仰?
他仿若看到门武深陷大火,却无一人前去搭救的惨景。
于门武不同的是,窦氏得尽同僚相助,是永康帝放弃了他们。
陆行之将乾坤玉推还给窦明威。
“这是你们窦氏的宝物,我不能收。”
窦明威不解,以为是陆行之不想帮忙。
窦明勇急了。
“陆将军可是瞧不上我们窦氏?”
“我们有良田千亩、黄金数屋、商铺无数......还有自卫军近五千人。但凡陆将军要谋事,我们定当全力以赴!誓死追随!”
窦氏是上京四大族之一,其背后的势力远不止窦明勇说得如此浅显,若非这般,永康帝也不会等到现在才挥刀。
纪沐尘揽过窦明勇,“右侍郎莫急。不是陆将军不收你的礼,而是不管你送不送,陆将军都会帮。”
霍修染也说
(),
“??魑????()『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若是忠义之辈不得善终,那咱们为官的意义在哪?”
“窦皇后是被冤枉的,该救。”
窦明勇和窦明威同时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来之前,两兄弟已经做好准备,想着该拿出怎样的诚信让陆将军答应帮忙。
不曾想,陆将军竟这般大度,早已想过施救。
陆行之,“安心等着,会有好消息。”
*
苏烟领着陈宝儿入了皇宫,往大明宫西区方向走。
远远地,陈宝儿瞧见《翰林院》三个鎏金大字,兴奋得差点尖叫。
“阿姐!你是不是来找兮兮?”
“我就知阿姐对我最好了!最好最好最最好!!”
说着要去亲苏烟的脸,被苏烟笑着推开,“正经点,这是在皇宫。”
入了翰林院,苏烟说明来意后,门口的小太监请二人稍等。
不多时,闻兮出来。
“敢问陆夫人寻我何事?”
苏烟就说想请他在百花宴上赋诗一首,无需额外做什么,就像往日在书房里练字一样,写一首诗就好。
闻兮没有回话,苏烟又说,
“届时我和你一起。我抚琴,你作诗。”
“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望闻公子应允。”
陈宝儿站在苏烟身后,激动得直掐苏烟的胳膊。
她直勾勾地盯着闻兮的脸看,一点也没有避嫌的意思,被苏烟扯了下衣袖,才回过神。
“对对,阿姐说得对。”
“你们两人是我们国子监的脸面,不展示一下多可惜啊!”
实则心头想的是,哎呀,这俊朗靓女的,别说写诗抚琴,光是往那一站,就能引得无数少男少女尖叫!
她发誓,就算姐夫拿一千两贿赂她,她也要看阿姐和兮兮凑对!!
闻兮想了想,“实在抱歉,我最近公务多,抽不开身。”
......这?
苏烟已搬了太皇太后出来,他依旧不为所动,看来真请不动。
苏烟正寻思着该如何是好,听得走廊另一头有纪沐尘和霍修染的说笑声。顺着声源,苏烟果然瞧见走在两人中间的陆行之。
她瞬间有了主意。
她刻意提高音量,语气也娇柔了些,“闻公子,不若你再想想?”
苏烟的话顺着初夏的凉风送到陆行之的耳畔。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见他的媳妇儿正在和小白脸说说笑笑。
两人离得还挺近,你一言我一语的,似是愉悦。
说不冒火是鬼扯。
他强压下心头的那股子躁意,面上装作无事,大跨步走过去,极其自然地将苏烟揽入怀里,递给她一个粉红色的水囊。
“不是身子不适么?该在家多休息。”
苏烟笑着,说不要紧,同陆行之解释她入宫的目的。
“
()本想邀闻公子一起参加百花宴,可惜他没有空。”
陆行之,“......”
亏得对方没空,不然他真找不出什么理由让苏烟放弃。
一个抚琴一个作诗?
哪个鬼大爷想出来的馊点子?
还把不把他这个正夫放在眼底了!
“......那确实太可惜了。”
“以闻兄的才华,定可以在百花宴上夺得头彩。”
“我就想去,奈何写的字实在太丑,没办法。”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分外惋惜,似乎一点不在意苏烟和闻兮的流言蜚语、更不在意两人同台,甚至因着闻兮的拒绝有些小小的失落。
闻兮,“既是如此,那闻某恭敬不如从命,应下罢。”
陆行之,“......啊?”
啊!!!
闻兮拱手,“承蒙抬举,告辞。”
言罢转身离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翰林院二楼的拐角,陆行之适才回过神。
“不是,他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
“我哪是那个意思?我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
苏烟打断陆行之,冷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莫非你还想反悔?”
又将怀中的粉红色水囊还给陆行之,
“多谢,我不要。”
其实水囊很好,暖暖的,抱在怀里很舒服,缓解因葵水带来的畏寒正合适;
闻起来还有股生姜和糖水的甜味,里面应盛着暖宫的姜糖水。
想来,他费了心思。
不过......
粉红色的布袋配个蓝色的蝴蝶结?
太俗气了,拿着丢人。
*
陆行之被纪沐尘和霍修染嘲笑了整整一下午,
——“霍兄,你看,我戴粉色好看吗?”
“骚。”
“哪有?人家这是少女心呀!”
陆行之抬眸,拔了屠龙刀就要砍人。
三兄弟愣是围着承乾殿前的柱子转了几十个大圈圈。
晚上陆行之回到兰宇轩,他还在纠结苏烟即将和闻兮共同表演的事。
夜色深深,银辉不浓。
他没有心思学习高难度姿I势,也没有精力摆弄他的屠龙刀。
等苏烟沐浴出来,他忙追着人堵到寝卧。
“我想了一下,我勉为其难表演个节目,也不是不行。”
“你抚琴我舞刀,怎么样?”
苏烟缩进被子里,闻言看向他,“......你觉得呢?”
她又不是没见过他舞刀的样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
一刀能把人的魂给砍没了,和她舒缓深情的曲子般配?
陆行之,“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你这是歧视我们武将。”
他从武将的浩然正气
谈到大侠风范,说苏烟应该给武将一个展示的机会,不能光显摆有才学的文人。
说着娴熟掀开她的被角,钻进去,极其自然地贴近她。
“我觉得夫人的欣赏水平有待提高。”
“你不能总盯着小白脸看,我们武将也不赖。”
“我们身形好、腰腹好、有力量,能给人安全感,腿还长。”
“最最关键的是,我们有八块腹肌!八块!!”
苏烟,“......那单独给你们弄个擂台?让你们光着膀子打架?”
最好露个胸I膛流点汗啥的,估计那些深闺妇人们爱看。
......?
你这小脑瓜子,顶顶聪慧的人,咋关键时刻一点不灵活?
“夫人,你误会了。我是说我和你,咱俩一起......你,你,你看着我干嘛?”
苏烟,“你为何盖我的被子?”
“哦,”陆行之正色道,“你不是来癸水了畏寒么?我帮你暖被子。”
“谢谢,”
她将盖在他身上的半床被子掀开,指了指里侧,示意他过去。
“够了,很暖和了。”
甚至烫得很。
难怪她昨夜睡不安稳,总觉得有个火炉翻来覆去缠她,敢情是他搂着。
陆行之没有半分眷恋的意思,大大方方睡到里侧,盖上自己的锦被。
“那夫人肚子还疼么?需要为夫给你捂捂么?”
“不需要。”
她每回来葵水,前一两天会肚子疼,后面几天还好,无需如此麻烦。
她翻了个身,背对他,合上眼休憩。
她没有熬夜的习惯,这个时辰于她而言已经是很晚很晚了。
她好生困乏,少顷便迷迷糊糊地去见周公了。
陆行之怎么也睡不着。
明明昨夜还可以抱抱贴贴情深缠绵,今夜就将他抛之弃之;
明明软香美玉近在咫尺,他却没有享受的命。
他狠狠地叹一口气,双臂枕到头下,茫然地看着头顶的喜红色绢纱帐子。
“夫人,你要不要换个口味,尝试一下喜欢武将?”
身侧传来均匀浅浅的呼吸声,她怕是已睡着,哪会答他?
他不甘心,接着问,“不喜欢也行。那你愿意和不喜欢的人生孩子么?”
“......陆行之!”
苏烟被吵得无法入睡,烦躁得很,抱着软枕往他身上砸,
“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
“闭嘴!睡觉!!”
不就是她和闻兮同台表演个节目么?
他从入黑念到子时,还不罢休?
简直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