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烬述和鲁长风还有方少宁三人从档案室里出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将近六点半的时候了。
这个时间段本来是早上的主治医生说好的治疗时间,但科室内转危重症的病人太多,治疗只能临时取消,三人上了楼,一向是几人集合地点的骨科病房门口空空如也,鲁长风上去转了一圈,才发现剩下的三个人都聚集在了吕明成的病房里。
他走进去的时候,郑芸芸正捧着手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三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犹疑,看见鲁长风上来,她赶紧递出手机:“鲁哥,你看!”
“看什么?”鲁长风莫名其妙,凑近一看,郑芸芸的手机上居然是刘莓心发来的信息。
“莓心说她现在在肿瘤科里,”她有些踌躇地说道,“她昨天早上恢复了神智想来找我们,但去了普外你和奥哥的病房没有看见人,所以就去肿瘤科找吕哥徐哥他们。”
几人都是带着基金会的作战手表进了这里的,经过第一天晚上的经历,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及时交流互通规则有多重要,不然刘莓心也不会因为不知道“十一点半后不能出行”的规则而看见眼睛受到惊吓。
原本基金会的小队进入未知空间之后是会自动开启队内频道的,就是为了给队员提供交流规则的机会。但这次情况特殊,小队中有个杀神杨培,大家不敢在队内频道里说话,倒把这个联络方式给闲置了。
第二天早上白烬述起床的时候,看见一群人聚集在骨科的病房门口,就是他们正凑一起添加社交软件好友。
这个方法还是郑芸芸提出的。
手机是进入这个未知空间后自动出现的,应该是世界观为了补齐他们的患者身份分配的常备生活用品,只不过手机上面的电话簿和社交软件里的好友都是一片空白,,并不提供他们患者身份背后的亲友以及交际关系,明显只是一个道具。
刘莓心在现实世界里是个还没毕业的大二学生,自然是爱玩的,一拿到手机之后就和探索队员之中唯二的女生郑芸芸加上了微信。
昨夜一过,郑芸芸和另外几个人交流过后发现没有联络方式确实不方便,但是又不能用有杨培在内的基金会队内暂时通讯,所以她干脆学着刘莓心的方法,也提议大家来用任务内的手机下载个微信加一下好友,这样以后要是发现类似于“十一点半后不能出门”这种规则就可以互相通知,避免再次发生悲剧。
这个方法没什么问题,其他三个人自然应允。
白烬述起的迟没有加,但剩下五个人之间都互相加了微信好友,刘莓心会给郑芸芸发消息出来确实不奇怪。
“莓心说她进入肿瘤科的时候似乎触发了什么未知规则,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空间里,”郑芸芸皱着眉,脸上有些激动,又有些疑惑,“她开始想出去,但是找不到出去的路,又想给我发消息,但是手机一直显示没有信号。”
“莓心胆子小不敢一个人去探索,一直缩在角落里试图等我们进去找她,结果等了一天一.夜我们也没有进入那个空间,她在慌张之下四处乱撞,想要找到出去的路,却误打误撞让手机有了一格信号,这才联络上奇怪空间外的我们。”
“鲁哥……”郑芸芸语气犹疑,“你说她真的是找到未知规则进去的吗?”
她既因为刘莓心没有死亡而激动,又觉得事情有点蹊跷。
可刘莓心发来的信息看起来又十分合理,没有什么错处。
鲁长风:“……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他敏锐地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刘莓心是不是唯一一个违反规则被激发了对应疾病的队员,白天同样违反规则的陈飞也被方医生撕出了符合普外科的伤口,看陈飞的伤势就知道,哪怕现在那副皮囊里的人换成了方医生,也不会影响伤口持续恶化。
怎么可能陈飞的伤口过了一天两夜都没好,但刘莓心却一个晚上过去自己就恢复了正常呢?
而且刘莓心的手环还很有可能已经被夺走了,失去手环之后,她真的能在遍布未知规则的奇怪空间里安全生存一天一.夜,并且慌张之下四处乱撞到手机有一个信号吗?
“可这就是她的手机啊,”吕明成开口道,“总不可能是别人发的吧?”
他看起来因为发现新的隐藏规则而很是兴奋:“而且既然陈飞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过了一.夜都没事,这不就说明刘莓心过了一.夜恢复理智是很正常的吗?”
“也对……”郑芸芸被他说服了,“莓心的伤总比陈飞的伤轻多了。”
鲁长风:“……不是,不能这样想啊!”
他要怎么告诉这三个人,陈飞其实已经不是陈飞了啊!
而且陈飞的伤根本没好,现在方少宁这小心眼还看不惯他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现在每天晚上都得再重复一遍那天在餐厅干的事情,他一看见别人受伤就喉咙发紧,手也控制不住发抖,眼前一片白光,整个人都站不稳,压根控制不住手上的力度。
要不是只有这种方法能吊着陈飞这幅皮囊的命,方少宁这人一定这会离他得有八丈远。
但他又不能就这样把陈飞的皮囊里是方医生这个消息给出去,一则这是他奥哥发现的规则,是斯卡奥发现之后告诉他的,斯卡奥不把这个消息告诉别人就代表他不想信息全队共享,那么鲁长风作为一个信息共享者而不是这个信息的发现者,自然没有资格把这样的重要线索告诉别人。
二则一旦他们把这个规则说出去,其他三个人万一推算出正确规则,他们不像自己这样是斯卡奥一派的,不一定会忍住不把规则填写进基金会程序里去。这样一来的话,一旦规则成立,小队内通报新规则,杨培也就能看见这条规则,他们对上杨培的优势就完全没有了。
“会不会是别人发的短信,”鲁长风沉吟一秒,决定从侧面旁敲侧击一下,“有没有可能是刘莓心的手机被别人捡到了,然后这是别人发出来为了迷惑我们的短信。”
“可是鲁哥,怎么会呢?”郑芸芸一脸茫然,“莓心的短信内容里提到了有关于基金会的内容啊,这个未知空间内除了我们之外的人都不知道基金会的存在,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信息。”
鲁长风:“emmmmm……”
可是他得找个理由让郑芸芸他们别去肿瘤科啊,今晚中元节,还是那个误诊患者的头七,医院里会下很多病危告知书,而且还会死很多人,肿瘤科作为规则原型待过的科室肯定会出事。
而且,绝对不会是小事。
这种情况下,不是他说,这三个什么规则都不清楚的人去肿瘤科就是去送死的。
他奥哥不会告诉这些人自己发现的规则,但也不吝啬于让他们在保持无知的情况下安全离开。
昨夜方少宁在鲁长风病房的弹簧陪护床上睡了一晚上都没有事,那就说明作为患者晚上不一定需要回到自己的病房,他来这里主要是为了劝吕明成和徐泽也去他那凑合一晚,避过明天这个特殊日期的。
谁能想到会出刘莓心这一茬。
“有没有可能,是杨培发的,”鲁长风绞尽脑汁地试着劝说他们不要去,“杨培是为了今晚把你们都引去肿瘤科室。”
“鲁哥,”徐泽看起来有些不解了,“难道因为害怕杨培,我们就可以不管有可能陷入危机的刘莓心吗?再怎么说加上你,加上我们,还有奥哥和那个……那个陈飞,我们五个人,总能打得过杨培一个人吧?他积分都在昨天清空了,什么道具都不能买了。”
鲁长风这下真没话说了。
他们之间信息量不等,刘莓心的消息看起来又毫无端倪,他没法劝这三个人今晚不要上肿瘤科去作死。
“鲁哥,我知道你有顾虑,晚上十一点后不能出门是医院里的规矩,”徐泽这人说的话太过,有点道德绑架的意味,吕明成上来打圆场,“要不我们三个去就行了。”
“去什么?”
就在鲁长风张着一张嘴却怎么也说不清楚的时候,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奥哥!”他一转头,感觉大救星来了。
明明平时看他奥哥忽悠人一套一套的,说什么对方都会信,怎么到他这里来他说什么对面都会反驳啊?
“要去哪啊?”白烬述还没走进病房就听见里面几个人好像在说要去什么地方。
郑芸芸看见斯卡奥和陈飞过来,又把之前那段话说了一遍。
“刘莓心?”然后她看见斯卡奥挑了挑眉毛,“我看看她给你发的信息?”
郑芸芸把手机递到他手上,白烬述往上翻了翻,除去那些郑芸芸说的内容外,上面还有一些她俩加了微信之后的聊天内容。
最上面的一部分两人在讨论杨培和陈飞,刘莓心很忿忿的说陈飞不是好人,他想和自己换手环,就是想让她去死。
白烬述看了一眼时间,这是在刚刚进入未知空间不久,真正的陈飞被腰斩之后发的。
两人应该就是在到了病房之后添加上的微信。
刘莓心看着年纪不大,估计心理年龄也就是个小女生,聊天的时候还发了不少布偶猫的气鼓鼓表情包。
再往后面翻了翻,晚上十点多,刘莓心很紧张的问郑芸芸,为什么护士还没有来敲她的门。郑芸芸安慰她说自己也没有听见,可能是还没排到她们做检查。刘莓心松了一大口气,跟郑芸芸分享了自己在网上搜到的几个可以打发时间的游戏。
然后是十二点多,刘莓心发消息说她好困,手机也要玩没电了,要是护士再不来她就快睡着了。郑芸芸问要不要去她的病房找她,刘莓心说不用,她手机电量还有一些,去看小说提提神,她在这个新世界里发现几本很有意思的,可以熬夜看,一起截图发过来的还有一个手机的电量剩余:23%。
接着就是两点多,郑芸芸被护士的敲门声叫醒的时间,她一开始应该不敢离护士太远,于是一边跟着护士离开一边给刘莓心打电话,聊天记录显示她给刘莓心打了好几个电话,对面都没有接,后面应该就是郑芸芸折返回去,把刘莓心从床上拉了起来。
再往下的内容就是郑芸芸昨天找刘莓心的时候发的,然后就是时隔24小时之后,刘莓心忽然回过来的有关于“误入奇怪空间”的内容。
白烬述看完上面的内容,大致了解了一下刘莓心说话的语气后,再看这段话,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刘莓心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大学生,看着社恐,内向,是个胆子不大的女生,与之恰恰相反的是她在网络聊天中表现出来的性格,开朗,健谈。是很典型的现实社恐网络“社恐”。
了解到这个前提之后再看她发给郑芸芸的这段话,就显得紧张有余而活泼不足了。
当然,如果对方真的在奇怪空间中待了一天一.夜而找不到出口,肯定是会感觉紧张和害怕的,但一个人说话的语癖不会改变,刘莓心发的这段话里,虽然出现了之前在聊天记录中经常出现的语气助词和习惯性使用的标点辅助,但细看就能发现他们之间的遣词造句语法使用不同,语气助词的使用也很奇怪和生硬。
“你觉得这是刘莓心发的?”白烬述心里大概有数了,他把手机还给郑芸芸,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和刘莓心熟吗?”
“不熟啊,”郑芸芸有些犹豫,“我们前天才认识吧,我就是觉得丢下她不好,好歹也是一条人命,不是熟人难道我就能看着她去死了吗?”
说实话,她确实有点怀疑这个短信里的内容,但吕明成的话也确实说服了她,没道理陈飞的伤口会好,刘莓心的就不会。
“哦,不熟啊,难怪。”长发青年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兴致缺缺收回了视线。
一般人确实没有他这种分析语癖抓取语法使用方式来判断是否是一个人的概念,郑芸芸看不出来情有所原。
而且对面的这个东西有意在模仿刘莓心说话,在不知道对面有可能不是本人的情况下,确实难看出来。
而且这东西明显是想引他们过去,结合零点过后就是七月半,很难让人不觉得肿瘤科不会发生什么。
“你也觉得我们不应该去?”徐泽看鲁长风和斯卡奥两个人都是这一副态度,不免也有些心里没底了。
他虽然冲动,但经过前一.夜也知道斯卡奥这个人的观察力远胜于他们,要不是斯卡奥发现了患者以及走廊的规则,他们也活不到现在。
“不啊,恰恰相反,我特别想要过去,”长发青年挑挑眉毛,“就算你们不去,我也一定要去。”
“只不过,你们知道怎么去找她吗?知道找到之后怎么出来吗?”
这话一出,三人面面相觑。
刘莓心光说自己误入了奇怪空间,但是也没说她是怎么进去的。她自己都是因为出不来所以求助他们,更不用说知道自己怎么出来了。
“问问呗,”白烬述坐在椅子上,抬着下巴非常自然地吩咐郑芸芸道,“她不是想让我们去救她吗?她一定会告诉我们怎么进入那个空间的。”
郑芸芸下意识按照他的安排回复了过去。
“你们两个也打算去?”白烬述又把视线转向另外两个队员。
“我们……去。”两人点了点头。
【叮——】
就在这时,郑芸芸的手机忽然响了。
“刘莓心”的回复发了过来。
“她说这个地方似乎只有6的整数点那个小时能进入,顺着肿瘤科的楼梯往上爬,会忽然多出来一阶,这时候抬头,就会进入这个奇怪空间,”郑芸芸一字一句读着上面的内容,悚然道,“可是现在已经快七点了?!”
那剩下的能够进去的时间就只有……
午夜24点。
“那各位晚上见,“长发青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们就先回去睡了。”
他一副轻轻松松的样子转身走了,鲁长风也赶紧在后面跟上。
“等一下,斯卡奥,”方少宁少见的主动叫住了白烬述,“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
午夜十一点半,探索小队的几个人齐聚在七楼的消防楼梯口。
值班护士查房的脚步声远去,吕明成才敢开口:“那个……虽然说我们打算去找刘莓心,但是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去的是几楼了,肿瘤科有两层,八楼和九楼,我们怎么分组?”
他们一共六个人,正好三人三人分。
“好办,”长发青年打了个哈欠,“你们五个人一组,我一个人一组。”
“啊?”吕明成有点茫然,“我们还是三个人三个人分吧?你一个人一组怎么办?”
他看起来有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转头征取别人的主意:“鲁哥?”
“我没意见。”鲁长风麻溜表态。
站在他身后的陈飞也跟着一起说道:“我也没。”
这两个人一向都是跟在斯卡奥后面的,他们两个没有意见,别人有也没用。
“那……谁八层谁九层?”吕明成只好进行下一步。
“随便,”又是斯卡奥,“你们选剩下的那个给我。”
“那我们九你来八?”他张了张口,不知道对现在这个奇怪的分组说什么好,“还有二十几分钟就到24点了,我们就先上去了。”
长发青年单手插兜点了点头,靠在墙上又打了一个兴致缺缺的哈欠。
白天,方少宁忽然叫住他,问了他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好像太顺利了?”
顺利的在探查孙主任违反规则后果的时候遇见了得知内情的老年夫妇,又顺利的在到达小区之后遇见了正巧住在那个患者楼下的下棋大爷。
回来之后顺利的取走了雕像复原了大概形状,又恰巧在某度鸟类吧大神提供的可能种类中找到了红脚隼,确认了“鸠占鹊巢”这个信息。
最后更是顺利的让人觉得诡异,他们刚刚得知今晚是七月半中元节,同样也是当年那个患者头七这个关键信息后,正在发愁怎么进入肿瘤科室时,来了一个替换了刘莓心的身份,想把他们引去肿瘤科的东西。
桩桩件件,哪怕是其中一个环节出一点小小的问题,都不会这么顺畅。
如果不是被人一路安排好的,那就一定是运气好到了某一种难以想象的程度,简直可以去买本期大□□的程度。
听完他的这堆分析,鲁长风:“呃……你怎么知道不是运气好到了一定程度?”
他终于找到了那么一点面对方少宁的优越感:“你要不猜猜,你面前这位,斯卡奥奥神,他的固定属性是什么?”
长发青年靠在墙边,看了一眼手表,十一点五十七。
还有三分钟。
他提步向八楼走去。
有一点鲁长风说错了,方少宁面前那位的固定属性是剧中人,但有一点他又说对了,斯卡奥的固定属性确实是幸运。
就像他的过去,他的人生,他的失败与成功一样,幸运,同样是一个他人加注于他的属性,只要你足够坚信,那这就是长发青年的标签之一。白烬述不够幸运,但一旦白烬述成为长发青年,他就会足够幸运。
他越成为长发青年,他就会越幸运。
十一点五十九。
白烬述站在台阶前,毫不犹豫,他闭上眼睛。
【10%。】
【20%。】
这一刻,他似乎置身于无数镜头前,他左边是正在准备打板的场记,右边是监视器前拿着剧本的导演,吊臂上的摄像机扫过他的侧脸,把他脸上每一处毛孔的细节捕捉的分毫毕现。
这是在片场。
然后这些潮水般的褪.去。
场景开始重新构建,四周安静又明亮有鸟叫从窗外隐隐约约响起,割草机的声音嘈杂又亲切。
【30%。】
【40%。】
他左手是社区诊所的报刊架,右手是他惯用的笔记本和眼镜夹,阿尔卑斯山而来的微风扫过他的侧脸,诊所外割草机割下杂草后的青草气味被他吸入鼻孔,真实的分毫毕现。
这是在长发青年的诊所内。
【50%】
白烬述深吸一口混杂着青草的气味。
【60%。】
十二点整。
长发青年睁开眼睛。
他踏上台阶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