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仙到了河南府衙外,就见王宵站在那里。急忙下马,上前见礼。
王宵道:“陕州如此大胜,我本该到洛阳城外迎接你们的。只是身份所限,那样做难免被人说闲话,只好在这里早早等着你们了。这次大胜,委实振奋国人士气,非同小可。今夜备了酒延,为你们接风。”
李彦仙道:“全赖节帅指挥有方,我如何敢居功?”
王宵笑道:“如果说这次胜利全靠你们前线的人用命,当然不对。后方多少官员日夜忙碌?多少百姓星夜向前线运粮?如果没有他们,何来前线胜利?但是,如果因为后方的人做了许多事,就说前线功劳理所应当,同样不对。战争是靠我们每个人,团结一心,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总是有人功劳多一些,有人功劳少一些。”
汪若海道:“有人功多,有人功少,这是事实。谁的功多,谁的功少?节帅说,总是前线的人功劳多一些才对。他们要冒失石,与敌人拼生死,当然不一样。”
说了几句闲话,几人进了府衙。
让其他人去休息,王宵对李彦仙道:“今天邵凌和牛皋也到了,我们要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做。仗打赢了当然要庆祝,由其他人去办就好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李彦仙拱手:“节帅说的是,正该如此。”
到了官厅旁边的指挥部,王宵吩咐众人落座。对汪若海道:“汪参议介绍下现在的局势。”
汪若海称是。走到地图前面,道:“陕州大捷的同时,邵凌在湖城大捷。郑建充见到拔离速在陕州被围,邵凌快速出兵占领灵宝,终究没有敢从湖城出兵进攻灵宝,接应拔离速。陕州大局已定之后,邵凌出灵宝,主动进攻湖城。此战歼灭郑建充部下一万六千余人,郑建充率其余人逃走。想来是要回延安府了。折可求刚刚到达龙门,得到陕州的消息,立即调头北返。加上中牟全歼刘麟所部,河东姜敏之胜,这一战三个战场我们全胜。”
牛皋听了,对邵凌道:“此番大胜,看金人还敢再跟以前一样跋扈!”
邵凌笑道:“金人若是不服气,再派人来试试!”
众人听了一起笑。
王宵道:“我认为这一战最重要的,是让我们对自己有了清醒的认识。以前只知道金军强,但到底多强,没有人能说上来。这一次在陕州,我们直接与金军作战,把拔离速一战全歼。这说明,金军虽强,但没有我们强。现在我有信心,金军哪怕是集结倾国之兵,也不能把洛阳夺回去。张驰占领平陆县,直接与金军正面做战,应该最清楚。过几天,让张驰回洛阳,把这一战的情形详细总结一下。”
汪若海道:“好的。节帅的意思,利用接下来几个月的时间,对这一战进行复盘。凡是能参加的将领,都不要错过了。一部参战的士卒也要参加,尽量描绘出战争的过程。结合我军战前的计划,战争中计划的改变,要想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改变。我们错在哪里,对在哪里,经验是什么,教训是什么。还有,不只是参战的将领和士卒,军校也要参与进来。复盘之后,把这些写成教材,教给后来的将领们。”
李彦仙道:“现在全军正庆祝,此事可以过些日子开始。”
王宵道:“庆祝十天吧。十天之后,我们司令部从战争计划开始检讨,各军内部对战争复盘。用一个月的时间把这些事情搞清楚,一个月之后由汪参议总结起来,全军复盘。我们不是职业军人,只能从战争中学习战争。开战之前认真详细做战争计划,战争结束之后认真进行复盘。踏踏实实做下去,我们会越来越熟悉战争,越来越擅长战争。这个世界上,事情最怕认真。只要认真起来,也就没什么难事了。”
牛皋道:“打了这几年仗,学到了很多东西。只是现在看打仗,跟以前大不相同了。现在再看以前,觉得自己的想法跟小孩子一样。我想不只是我,许多将领也是如此。”
王宵道:“是啊,只要我们善于总结、学习,就会学到越来越多的东西。什么是战争?简单来说,战争不只是打仗,还包括更多的东西。大多数情况下,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但这句话,是对双方都是成熟的政治体来说的,并不一定总是适应。比如说金国,战争开始的时候有什么政治诉求呢?无非是抢钱罢了。就连地盘,许多时候他们也是不要的。攻破开封,立了伪楚张邦昌。张邦昌不行,前年又立了个伪齐刘豫。他们觉得中原的地盘占不住,就立个听话的儿皇帝,替自己管着。但是陕州一战后,天下都知道我们能够战胜金军了,这场战争就不一样了。以后政治的争斗会越来越多,战场上交手越来越少。”
李彦仙一愣:“节帅的意思,没有这么多仗打了?那么我们的军队也不用如此辛苦。”
王宵摇了摇头:“仗不会有这么多了,但不代表军队不辛苦。我们要建立一支什么样的军队?这个问题,直到现在我们也没有明确的答桉。哪怕现在能够战胜金军了,也还是说不清楚。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面对的金军同样是一支不成熟的军队。金人立国未久,万事简陋,搞不清楚很正常。但我们不行,我们要搞清楚。”
“战场上交手的机会或许少了,但平时训练、学习绝不能松懈!还是那句话,不清楚就想办法搞清楚,没有人教就自己学习。不只是从战争中学习战争,我们还要从训练中学习战争,从日常生活中学习战争。只要我们踏踏实实一步一步走下去,终有一天,我们会是天下强军!”
汪若海笑道:“好不容易取得了一场难得的大捷,节帅还是想得这么多。这些问题,有机会再讲吧。现在要庆祝大捷,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啊。”
王宵点头:“对,对,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如何庆祝,李都统、汪参议和陈参议一起商量,不必问我了。将士们辛苦了几个月,也该好好放松一番。”
闲聊了几句,汪若海道:“我说一下接下来的部署。曹智严部从郑州北上,占领怀州、卫州和泽州。曹智严驻在泽州,要密切关注隆德府、相州和安利军的敌情,威胁大名府的刘豫。邵兴的左军,北上战领河中府、解州、绛州。绍兴驻绛州,密切关注晋州和太原府军情。商州的防务,交给李兴的后军负责。”
李彦仙想了一会,道:“节帅意在河东路,置陕西路不顾?”
王宵道:“不错,我们的战略目标在河东路,不要在陕西浪费太多精力。说句实话,我们占领洛阳,并牢牢地站稳脚跟,相当于抄了陕西金军的后路。如果与川蜀守军配合,全歼陕西路的金军也不是不可能。但说到配合,此事着实不容易。张枢密宣抚川陕,得便宜行事,我们进陕西就要听从号令。唉,我们的军队有自己的特点,与其他的军队实在配合不来。如果听从张枢密号令,再来一个富平之败,哪个受得了?”
这句话王宵讲得很直白,众人听了都不说话。
张浚此人,对他的抗金的决心不须怀疑,但也有刚愎自用、志大才疏的毛病。王宵不敢拿自己的军队去赌张浚不会对自己这样,一旦赌输了,后果无法预料。不如干脆放弃陕西,直接与金军决战于河东。
王宵也不相信,陕州之败后,金军还敢聚集重兵于关中。王宵占领了洛阳,在陕州大胜,关中对金人就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