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娘娘香车宝马,一行人慢慢赏着大好秋光,午膳后方一路悠悠闲闲来到大相国寺的山门下。方丈老和尚早领着僧众们立在山门前头的放生池畔等候,遥见德妃娘娘的芳驾,忙合掌迎上前去。
论及大相国寺的恢弘,并不比皇家寺院差得分毫,而且因是依山而建,比皇家寺院更多些雄伟。德妃娘娘瞧着寺内菩萨金身金碧辉煌,金红两色的佛幡挂满了殿堂,更有大雄宝殿前婴儿手臂粗细的高香经年不断,便不由合掌而叹。
因为常年接待京中勋贵,大相国寺的客房都布置得十分高雅整洁,还有几处廊腰缦回的院落,更是别有风致。知客僧引领着诸位贵人先来里头安置,方丈大师便亲自送了德妃娘娘来到单为她预备的院子。
绮罗请了德妃娘娘的示下,因为随行的只有陶灼华与何子岚是两个姑娘家,也便将她们两个安排在德妃娘娘的侧院,也算得有个照应。
方丈大师陪着德妃娘娘进了院子,德妃瞧着院中几树菩提枝叶婆娑,不由赞了声好,再瞧着墙角边还有一挂青青碧碧的葡萄架,被秋风吹透,上头挂着几穗紫湛湛染了白霜的葡萄,宛若紫水晶一般。
正房一侧还有株桂树含蕊吐艳,金灿灿开了满枝。树下摆了一张四四方方的古藤桌,靠椅坐褥与杯具俱全,到是十分清幽。德妃娘娘瞧着眼前景致,更是满心欢喜,便在那藤椅上落了坐,由得丫头们先去里面打点。
何氏兄弟要安排侍卫们执勤,此时未来德妃娘娘面前请安,陶灼华与何子岚各自打发了丫头们去房中安置,便就陪着德妃娘娘坐在了院里。
小沙弥奉上香茗,方丈大师便合掌笑道:“这是寺间今年夏天采的毛峰,统共制了五六罐茶叶,娘娘您尝尝可还说得过去?”
德妃娘娘啜饮了一口,便含笑赞道:“大相国寺的毛峰本是天下珍品,素日在宫中也曾尝过,却没有这个可口,多谢方丈大师赐下好茶。”
方丈拈须而笑,见众人安顿得差不多,也就起身告辞。临行前征询德妃娘娘的意见道:“贵人们先歇歇脚,老衲这便安排他们传膳可好?”
瞧一瞧日影虽然西斜,离着夕阳落山还段时间,比之宫中的晚膳时分早了不少。德妃素知寺间过午不食,这餐晚膳应该也是方丈特意为自己准备,便不能推三阻四,合掌谢道:“多谢方丈大师,咱们这一行来得人多,到给寺里添了不少麻烦。便烦请师傅们将饭送至各人房中,今晚大伙儿自便,明日一早去听您讲经。”
方丈去不多时,各人房里已然安顿妥当,绮罗、茯苓、小环几个陆续过来请自己的主子回房更衣,德妃娘娘便说与陶灼华和何子岚两人:“一路车马劳顿,先去房里歇一歇、换身衣裳,一会儿摆了饭,本宫使人唤你们。”
寺间清幽,何子岚比在宫中到添了些笑意。两人领命而去,各回了东西侧院。
陶灼华所居的是一明两暗三间的厢房,茯苓早将行李归置整齐,菖蒲便忙着打水服侍她净面更衣,将拧好的帕子递到她的手上。
进得里间,陶灼华瞧得靠墙是一张松木硬榻,上头铺着淡青的细布床幔,搁着只青布的萱草长枕,床尾搭着两床蓝底白花的薄被,顶上还支着淡青色的细布幔帐,拿铜钩子松松挽系,十分干净整洁。
榻旁有松木制成的衣架,临窗有张小小的八仙桌,摆着些文房四宝之类。两侧各有一张松木制的兀凳,上头亦铺着淡青色的细布坐褥。
陈设虽然简单,却是纤尘不染,到有些超然物外的神情。
陶灼华便在榻上坐了,鼻端轻嗅得那松木原汁原味的独有香气,觉得十分惬意。只怕德妃娘娘久等,换过一身相思灰的银线兰纹夹襦,又披了件月白实地夹纱里子的斗篷,陶灼华便先回了院中。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伴随着秋风凛冽,如今京中丹桂早已落尽,大相国寺里这一株却又是金玉满枝,簌簌花落铺沉了一地,都笼在树下无人收去,颇有些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的味道。
方才饮茶的杯子还搁在藤桌上不曾收,此时竟有几朵金桂飘落,在古藤桌上星星点点地缀着,再衬着那素瓷的圆钵,美得恍若仙境。
何子岚也重新梳洗过,换过身杮杮如意的淡青色天香绢圆领丝棉夹衣,配了条绛紫色的缠枝葡萄纹百褶裙,清清爽爽走出房来,亦立在陶灼华的身旁。
“灼华姐姐,不承想寺庙里还有这般景致,晚来在这丹桂树下烹茶对弈,当真是别有风味”,何子岚将落在藤桌上的桂花小心地收在帕子里,又放在鼻端轻嗅,回眸冲陶灼华露出欣喜的笑容。
何子岚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宫廷,只觉得处处新鲜,冲着陶灼华的笑意便娇憨了许多,添了丝这个年龄该有的活泼。
金灿灿的丹桂树下,何子岚倘然而立,璀璨的笑颜似如天际的晚霞铺沉,她整个人也如同徜徉在霞光里,单纯得没有一丝杂质。
耳听多是虚,眼见也未必是实。陶灼华心里的直觉十分明显,瞅着对方那双秋水澄澈般的双眸,便不信这善良柔弱的女孩子是自己前世的敌人。
已然尝尽被人冤屈的滋味,陶灼华便不想只凭着何子岚曾经风风光光立在瑞安的身畔便定下她的罪过。想不通的事情依然很多,留待时间去慢慢打磨。
她便柔和地冲何子岚道:“咱们问问德妃娘娘,若是晚间无事,咱们便叫丫头们去取山间的泉水,我与你在这树下烹茶喝。”
何子岚兴奋地点点头,愈发兜起树下的落花,冲陶灼华笑道:“晚间搁在枕席上嗅着花香,再听着梵音佛乐,当有美景入梦。灼华姐姐,我实在喜欢这个地方。”
豆蔻华年的少女,只在山间寺庙便有这样放松的心情,到让陶灼华有些心疼。